他换上簇新光鲜的朝服, 心『潮』澎湃地来到宫中, 与众人一道候在朝殿之外,只等大王到来。
在一群要么雀跃,要么忐忑的人中, 唯有掐着时辰点赶到的吕布, 显得尤其醒目。
他压根儿没碰那大典该着的袀玄长冠, 仍是一身鲜亮嚣张的战袍,头戴着心爱的雉鸡尾翎冠。
两道长长的尾翎, 就如其主般神气高昂, 走路时随那带风步履一晃一晃。
加上其堪称鹤立鸡群的高挑个头, 哪怕只简简单单地在最前排一站,与范增、韩信、龙且与钟离眜等人并肩,却是一下惹来注目无数。
他着装如此与众不同,龙且等人且只是投来好奇目光, 韩信却有些着急了:“贤弟何不更换朝服?”
吕布心道,那哪儿穿得!
也不知哪个脑壳挨了驴踢的混账想的,他前日得宫里送来的朝服,上衣用绀『色』制, 下裳用皁制,上头纹饰繁多,单一眼瞅去竟就叫他眼花缭『乱』,比这身战袍还花里胡哨得多。
若真穿上,站在一干冠服大体离不远的楚臣里,他怕是得显得比着战袍还来得古怪!
吕布张嘴欲答,身后忽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心念一动。
晚他些许听着声响的众人,纷纷回身行礼,果真是帝驾来了。
隔着浩浩汤汤的人群,项羽仍是不费吹灰之力,一眼即见着了爱将。
见奉先未着他特意命人制定的那件靡丽朝服,依旧穿着往常那身战袍,却更胜往日的神采飞扬、光芒熠熠时……
项羽先微感失落,很快又转为欣然。
罢了,以奉先爽直脾『性』,必然嫌那身朝服配饰冗多,行动不便罢。
项羽面不改『色』地在脑海中转了数个念头,命众人起身后,率先入殿了。
待皇帝于宝座坐下后,守在殿外的臣子方得引领,鱼贯而入。
吕布知晓这日必将冗长无趣,原想站在边上,方便一阵子发挥自个儿那苦心练就的、睁着眼睛睡觉的拿手好戏。
却不料范增那混账老头与他那憨子老兄,不知为何默契使坏,一阵暗推暗搡,愣是将他的位置挪到了最前列的正中——那最最接近憨帝的地方。
座上项羽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中,心情不禁又好上几分,忽开口道:“奉先缘何不着朝服?”
吕布还在偷瞪无端坑他一把的便宜老哥韩信,冷不防被点名发问,不由一愕。
他一边暗骂这憨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里却转过一缕急智,嘴里于是泰然自若地瞎编起来:“臣若凭戎马得赏,便以戎装晋见;臣若凭谋略得赏,便以儒服晋见!臣不似诸位将军,多是勇略双全,穿哪身皆使得,唯一身力气勉强能登上台面。自要以真面目晋见陛下,方显臣心中忠诚。”
闻言,项羽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奉先……果真狡黠。
同样听了这番话的众人,面『色』则倏然变得微妙。
偌大楚营中,自宫宴那回一举成名、名声最盛的吕毒士;策略上最能左右楚国,斩内『奸』、荐贤才韩信,亲手守住国都的肱骨国士;更叫人望尘莫及的,连陛下也敢在谏言不成的情况下,二度拳打脚踢的神人……
这么一号连亚父范增都愿主动屈居次位的重臣,怎说得出‘唯有一身力气勉强能登上台面’的瞎话!
然观陛下虽是面『色』不改,周身氛围却透出几分满意,众人心中再多感慨,也只能叹一句吕布果真『摸』准了帝心。
不仅擅于揣度上意,更有一身天赐的厉害本事,难怪独得陛下青眼了。
因众人皆对吕布立功甚多、后来居上,必将受赏最多最早的一点心知肚明。
遂当项羽亲口宣布,以吕布身为贵族,为楚输诚献忠、运筹帷幄、冲锋陷阵,功劳最大,封为宰相,封二十等爵中最高一等的彻侯,可于关中亲选一县,取三万户为封邑。
如此厚赏,直让群臣心里惊叹,无不目『露』羡『色』。
吕布却是面『色』如常。
那日他不惜抛下一切、出逃千里的举动,彻底证明了他无意仕官的决心,莫说是心仪于他的项羽,就连范增也不敢再‘『逼』’紧了,唯有一边惋惜叹息,一边商议着今日之事。
纵使吕布不愿要,就因他于楚营中后来居上,立下首功这点,项羽于公于私,都必须重赏。
项羽仍抱着‘奉先想明白后,或愿应承’的一丝心思,由着亚父与奉先议完如何演这出戏。
然而吕布本就是个能懒则懒的脾『性』,早被前阵子那不住动脑子的痛苦给吓怕了,如今大仇都要得报了,哪儿还肯傻乎乎地卖力干活!
遂他是眼也不眨地,当场辞谢道:“早前陛下斩除暴秦,驻军关外,臣四处流离,方有幸投入楚营中,必是出自上天指引。且臣能力微薄,唯有忠诚可取,始终随侍陛下身畔。万幸陛下英明睿智,于百愚中择一智,于无用中取一贤,慧眼识英雄,麾下猛将如云智士如雨,方可接连战胜克敌。今日一统天下的霸业,分明是上天赐予陛下的运势,臣岂敢擅自居功?臣只受侯位之封,便是心满意足,而不论封底也好,封户也罢,皆不敢领受!”
吕布眼也不眨地将腹稿背到这里,本已算结束,顺势下拜后等范增圆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