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本来很欢快的虞唱晚情绪突然低落下去,吴邪的步伐顿了顿,不由得将声音放软下来:“怎么了?累了吗?”
虞唱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的低落,于是灵机一动弯下腰去,揉了揉自己的脚踝,笑嘻嘻道:“嗯,鞋子有些不合脚,磨痛了。”
吴邪展开手中的景区地图看了看,安抚小孩子一样对她说:“再坚持走十分钟,这里有个咖啡厅,我们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好不好?”
虞唱晚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高脚椅上,双脚自然垂下,落不到地面,只能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她咬着插在冰美式里的吸管,看着吴邪端着餐盘向她这边走来。
餐盘上放着鸡蛋三明治和意式肉酱面,是她在点单的时候犹豫不决,想要做大人的选择全都要的。显然吴邪是都替她点了,他总是对女孩子很体贴。
虞唱晚想着,突然有点小心眼。他该不会在她不在的这十年里也对其他的女孩子这么好过吧?
虽然按理说,这也没有什么错。但是她一想到还是难免会有一点点难过。
吴邪走过来时,正看到她坐在座位上,双腿活泼地荡来荡去,但是神色显然并不开心,一副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他把餐盘放到她面前,想了想,笑着轻咳一声:“备注的事情,我不在意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虞唱晚正用叉子搅拌卧在面上的肉酱,闻言脸又“刷”得红了,求饶道:“摄影师吴邪老师,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犯了。”
吴邪在她对面坐下来,撕开自己的卷心三明治的包装纸,咬了一大口。
他觉得逗她一下看她的反应很开心。
这小姑娘平时很灵,像个活泼的小黄蓉,但是一提起这件事仿佛被击中命门一般,小动物似的慌乱不知所措。
他心情愉悦,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嗯。”
虞唱晚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皮筋,把长卷发低低地扎起来,然后一头扎进了肉酱面里。
为了写稿子熬了通宵,又走了一上午,她的确很饿很饿。
肉酱面鲜咸又带着番茄微酸的味道刺激了她的味觉,让她越吃越撒欢,一叉子一叉子往嘴里塞得越来越快。
吴邪很快吃完了自己的三明治,他看着对面低头鼓着腮帮子奋力咀嚼的小姑娘,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将摄像机里的照片拷进电脑处理。
虞唱晚用叉子卷起最后一根意面送进口中,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又盯着餐盘里的鸡蛋三明治看了半晌。
吴邪从电脑后探出头来看了看她,好心提示道:“你吃得有些急,可能已经超过了你真正需要的食物。再吃下去会胀肚子。”
虞唱晚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巴。
她以为他在认真看电脑,都没有注意她吃东西的。
其实吴邪一直在留意,虞唱晚的胃口出奇的好。这小姑娘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但是吃相却并不令人讨厌,她吃东西的神情总是既认真又由衷地满足。
这样的神情总令他觉得很熟悉。吴邪伸出手摩挲着下巴,在脑中回想他还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这样吃饭的女孩,但是一无所获。
秀秀总是秉持着她大家闺秀的餐桌礼仪。苏难从来不会露出这么没有防备的满足的神情。梁湾或许还有几分接近,但是吴邪其实没有怎么观察过她吃东西的样子,更不会觉得有什么熟悉。
吴邪这些年以来接触的女孩并不多,大多数是在非常极端的环境下,但是即使是逃命时吃干粮,他也没见过如虞唱晚一般认真而能吃的。
这种无法抓住事情关键的感觉让他非常不愉快,他甚至认真回想了自己的妈妈,随即哂然一笑,把对面正捧着鸡蛋三明治观察他的虞唱晚吓得一个哆嗦。
她把三明治收进了自己的小挎包里,决定还是当做明天的早餐。
“为什么会想要写留园?”
吴邪仍在整理照片。手中的鼠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的视线凝聚在屏幕上,看上去似乎在认真工作,只是随口问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虞唱晚伸出食指点了点身侧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窗外的留园被浸润在黄昏暮色中,亭台楼阁的檐角被染上了动人的胭脂色。
“留园很美。”她说,“我一直认为,中国的传统建筑不仅仅是建筑,建筑里还寄寓了千百年前的人对于天地人和的理解和追求。兰雪梅林、荷风竹响,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有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处都寻不到的,不仅是为了遮风避雨而存在的东西。在百年后的留园,还留在这里,和现在的我们产生共鸣。”
吴邪心中微微动,不由得抬起眼睛看向她。而她没有在看他,一只手托着腮,目光温柔地看向窗外的山水,说道:“这里面有不应当被我们遗忘的东西。”
“我很小的时候,很喜欢我们的文化。原因很简单,单纯是因为我来自这里。但是后来长大了一点,就像小孩子对父母叛逆一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先进和通透,我开始对它进行彻头彻尾的批判。民国时代的屈辱疮疤还历历在目,让人难免觉得,我们的文化是落后的,甚至是糟粕的,需要改,需要被西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