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猫。”
“嗯,在呢,在天虎山,天天下山去勾引村子里的母猫,忙得不行。”
“……”姜雍容抬头,“是公猫?”
“别提了,我带回山上才知道,那货是个公的。”
“……还叫俏娘?”
“叫都叫惯了,难道还要改口不成?”
姜雍容“扑哧”一下,笑了。
这笑容十分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但绽放的那一瞬间,当真就像是皎月破云而出,风长天看得呆住了。
姜雍容自他怀中起身,微微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吐尽似的,深深地。
然后她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端端庄庄向他施了一礼:“妾身失仪,请陛下恕罪。”
风长天还保持着方才抱她的姿势,怀里现在是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方才那只伏在他怀里的小猫已经不见了,她重新变成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姜雍容。
“嗐,恕什么恕?你失了多少回,我什么时候怪过你?我说你要不要改改口?像刚才直接你啊我的,多亲近。”
风长天一面说,一面往椅子上一坐,顺手就拿起茶盏。
这是他在清凉殿养成的毛病,凡是姜雍容的东西,他是半点不见外,拿起就往嘴边送。
“别。”姜雍容道,“那是妾身父亲——”
话都没说完,风长天就把茶盏扔了出去,茶盏直跌进院中,摔了个粉碎。
“呼,好险。”风长天抓起椅上的锦袱擦了擦手,道,“雍容,我跟你把话说在前头,以后姜原要是再敢打你,我可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一定把他往死里揍。”
姜雍容低下头,没有说话,半天,她抬起头来,望向风长天:“陛下,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风长天很喜欢她这个自称,也很喜欢她此时不避不让的眼神,虽然已经哭得微微红肿,但那对眸子越发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亮,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他快活地答:“那还有假?”
“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应该是那一晚在坤良宫的时候。”风长天认真地说,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雍容,你是不知道你穿那身衣裳有多好看,只要是个男人就会喜欢上你。”
姜雍容道:“先帝是男人,但先帝并不喜欢我。”
风长天想也不想:“他瞎!”
“先帝不喜欢我,是因为先帝很聪明。”姜雍容道,“陛下喜欢我,是因为陛下傻。”
“……”风长天瞪着她。
“陛下成为陛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说陛下傻了吧?陛下已经不习惯了吧?陛下,以后你不再习惯的东西还会有更多,那就是成为天子的代价。”
姜雍容说着,双袖一扬,跪下,深深行了一个俯首大礼:“雍容感激陛下的厚爱,但妾身不能嫁给陛下。”
这自称改,风长天就感觉待遇下降了一截,不满地道:“都说了让你别听你爹的!来,起来说话。”
姜雍容不肯起,他便索性往地上一坐,“行,那咱就这么聊吧。”
姜雍容:“……”
她顿了顿,认真道:“陛下其实不想有皇后吧?陛下对着众臣说喜欢妾身,只是因为妾身是最好的挡箭牌。因为臣工们绝对不会同意陛下封妾身为后,只要陛下把妾身推出来,他们就不敢再催促陛下。”
风长天瞧着她,眼中有明亮的神采:“哎,雍容,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你说我怎么早没想到这招呢,早点把你搬出来,耳根子早就清静了。”
“……”我的陛下,你想骗人当你的挡箭牌,怎么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呢?
姜雍容发现自己心中竟有一丝微微的失落。
但这点失落克制起来太容易了,她的神情未改,接着问道:“万一他们同意了呢?”
“那就娶啊!”风长天再自然不过地道,“别的女人我是不想娶的,但你可以例外。”
他说着,脸上有几分赧然,“我那个……不是给姓萤的牛鼻子坑了嘛,但是不要紧,只要我练成化鲲,一切都不是问题。”
姜雍容怔住。
隔得这样近,她看到他的脸微微发红了,连耳根子都染上了一点红晕。
这……是真喜欢吗?
可这个喜欢是错的啊,陛下。
“不是陛下的问题,是妾身的问题。”姜雍容望着他,郑重道,“妾身深爱先帝,今生今世,心中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这下轮到风长天怔住。
他显然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事:“可他对你又不好,他喜欢的是他的贵妃。”
“那又怎样呢?”姜雍容轻叹,“妾身喜欢的是先帝,陛下便可以不喜欢妾身了吗?若陛下自己做不到,又怎么能说妾身呢?”
风长天险些儿就想说一句“爷有什么做不到的”,还好止住了,他认真想了想,道:“不一样,你待我挺好的,还帮我看奏折,还去御书房帮忙。”
“……”姜雍容,“陛下忘了,这些是陛下逼妾身做的。”
“你这么聪明,要真不想做,我也逼不了。”风长天说着大手一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他是死了,但妾身的心没有死。”姜雍容祭出大招,放轻了声音,脸上的神情益发坚定,益发柔和,一字一字道,“只要妾身活着一天,心里便有他一天。”
风长天怔怔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雍容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她在等。
等他恼羞成怒,等他拂袖而去。
风长天依然看着她,只是眼睛越来越亮。
亮到姜雍容无法忽视,并开始觉出危险的地步了。
她下意识萌生出一丝退意,有点想起身。
才刚动了动,风长天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炽热。
“雍容,你这么好看,这么聪明,还这么痴情!我发现了,你真的是个天下无双的好女人!”
“你看看我的脸,那个张有德能把我认成我那七哥,我跟他一定很像,对不对?”
“他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
“你就拿我喜欢喜欢得了!”
姜雍容:“……………………………………………………”
第24章 . 自找 连杀人都不敢,又怎么坐得稳后位……
宫里飞得最快的就是消息。
清凉殿的宫门第二天一早就被敲开了, 姜云容带着古雨儿和赵明瑶,并大批宫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姜雍容!你要不要脸!你是先帝的皇后, 竟然不知廉耻去勾引陛下,你把我们姜家的脸都丢尽了!”
鲁嬷嬷和思仪守在姜雍容房前, 鲁嬷嬷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四小姐请肃静, 主子身体不适, 现在还未起身。”
“哼, 什么身体不适?我看她是没脸见人吧!”姜云容高声朝屋内叫道,“姜雍容,你怎么敢做不敢当?亏你那日还有脸让我小心别犯错, 让人越过头去,原来那人就是你!”
鲁嬷嬷森然地看着她:“四小姐也该学点规矩了。别说这里是皇宫,就算是在姜家,大户人家的姑娘也没有这样大呼小叫的道理。”
鲁嬷嬷是姜家主母身边最得力的人,平日里是不怒而威, 只有在姜雍容面前才有几分好脸色。
从前在姜家的时候, 姜云容见了鲁嬷嬷便像是老鼠见了猫。
明明同为姜家的女儿,姜雍容日常所用的东西却超出她数倍, 因此她难免会动几样, 每次都被鲁嬷嬷抓住, 狠狠处罚,就算是母亲求请都无用。
因此积威之下, 姜云容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退一步,自己也觉得恼火,手高高扬起, 便要冲上去扇鲁嬷嬷一个耳光。
古雨儿和赵明瑶从进来起就想拦着她,奈何拦不住,这会儿眼看她要动手,两人急忙拉住她。
古雨儿道:“传言终归是传言,不一定是真的,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姐姐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赵明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在旁边拉着姜云容的袖子,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就觉得他们说的是假的,姜家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懂什么!”姜云容大怒,“御书房里的动静闹得阖宫都知道了,陛下被她的狐媚手段迷惑住了,嚷着要立她为后,御书房外头都听得见!你们两个蠢货还不知道吧?陛下还打算立那个先帝的孩子为皇嗣,将来你我就算生出儿子,储君之位也是别人的!”
她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地,脸上就“啪”地一声,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古雨儿和赵明瑶都吓了一跳。
“你……你敢打我?”她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向鲁嬷嬷,整个人已气到发狂,“老刁奴,你以为你还在姜家么?这里是皇宫!来人,给我拿下这个老不死的,往死里打!”
宫人们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谁敢?!”鲁嬷嬷大喝一声,“我受过御敕亲封,领四品执事,四小姐你只不过是待选的秀女,尚未受封,无品无位无分,我怎么打不得?”
姜云容最恨的就是自己入宫多日,那后位明明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迟迟不能到手。
如今虽摆得出皇后的威风,追究起来到底还只是个秀女。这一下被鲁嬷嬷戳中了痛处,实是怒不可遏,险些气晕过去。
古雨儿在旁道:“嬷嬷说得是,我们既未获选,年纪又小,嬷嬷要教训原也使得。只是祖宗规矩,秀女的脸只有陛下碰得,嬷嬷品阶再高,也只是个宫人。宫人打秀女,雨儿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这话让姜云容缓过气来,正要再喝命宫人,鲁嬷嬷道:“到底是古家的小郡主,正嫡出身,比那些旁的庶的有见识。只是小郡主你的见识还不够,秀女的脸除了陛下碰得,皇后娘娘也碰得。老奴是皇后身边的执事宫人,身负教导秀女之责,一样也碰得。”
鲁嬷嬷说到这里,向姜云容道,“所以老奴让四小姐去学学规矩,规矩学明白了,就不用挨打了。”
“你……你……”姜云容又急又气又恨,“姜雍容她早已经不是皇后了!你又哪门子的皇后执事!”
鲁嬷嬷笑了,微微地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四小姐见到哪份圣旨废了我家主子的皇后之位?告诉你们,我家主子一日是皇后,终身都是皇后!”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思仪暗暗握拳,嬷嬷威武。
赵明瑶道:“嬷嬷,我不想两位姜姐姐争执,可你打人就是不对的。姜家大姐姐是皇后,却是先帝的皇后,先帝的皇后,怎么能管陛下的秀女呢?”
鲁嬷嬷道:“皇后便是皇后,后印还在我家主子手中,后宫便还是我家主子掌管。四小姐想来生事,等封了后,取了后印再说吧。”
姜云容恨极了她,一叠声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撕了这老刁奴的嘴!”
宫人却在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