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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人是姜家的暗卫, 只会认为这些全是无辜枉死的百姓。
    风长天带着她离开的时候浑身浴血,无疑是给了路人们一个答案——屠戮无辜百姓的凶手就是他们的皇帝,他们供奉的光明菩萨现世身!
    风长天明白了:“你是怕你爹在外面造谣说我滥杀无辜?”
    “我只怕他会做的远不止于此。”姜雍容摇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睁开,目光重新变成清晰凝定,“长天, 单只是派小丰子带人去恐怕已经不行了, 还有,除了姜原, 所以与姜家有关人等一律停职禁足, 不得有书信往来更不得私下见面。让小丰子宣结果的时候纠集所有羽林卫和金吾卫包围姜家, 另外抽调京中诸大员的府兵协助羽林卫。立刻赐虎符命南山驻兵入京护驾,立刻命兵部下急令去通州、永州和长州调兵进京。”
    南山驻兵是天子九卫中的两卫——南山前卫和南山后卫。风朝皇室本有九卫, 但随着风家的皇权被侵蚀削弱,以及之前的战乱,九卫已经减至六卫, 剩下的四卫分别是羽林左卫、羽林右卫、金吾左卫、金吾右卫。
    通州、永州和长州则是离京城最近的三个州府,三府环绕京城,素有“三星拱月”之称。
    风长天二话不说,点头就走。
    他的背影挺拔颀长,之前带血的衣袍刚换下,新上身的龙袍明黄耀眼,大步走路的模样气势惊人。
    “长天!”姜雍容出声叫住他。
    风长天回头,眸子爽朗明亮,脸上还微带笑意。
    好像每一次听到她的呼唤,他脸上都是这样的神情。
    “还有什么要交代?”他问。
    姜雍容走到他面前,他的胸怀永远是那样宽广,让她一靠近就情不自禁想投到里面,但她克制住了:“姜家府兵名冠天下,长天,这是一场硬仗,你要……”
    她的话没有完,风长天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身体与身体契合,哪怕隔着衣裳,血脉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漫延到对方身上,流转了一个来回,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热热的,柔软的,像阳光下打开蒸笼,第一口兜头腾起来的热气与香气。
    “别担心。”风长天的胸膛微微震动,声音落进姜雍容的耳朵,“论阴谋诡计我不如你爹,论打打杀杀你爹可就不如我了。”
    姜雍容点点头,随后便见风长天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走到宫门外头的时候,还回过脸来,朝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离开。
    明明阳光那么明亮,他的笑容那么明亮,姜雍容站在风里,却忍不信打了一个寒噤。
    “笛笛,天很冷……”姜雍容喃喃道。
    “刚洗完澡,热身子站在冷风里,能不冷么?”微笛替她披上斗篷,“娘娘快进屋吧。”
    姜雍容没有动,她直直地凝望着风长天离去的方向,半晌,道:“让林鸣入宫。”顿了顿,又道,“把安庆司的人和文书都带上。”
    林鸣手底下培养了一批人,有国子监结业的优秀生徒,也有多年在六部兢克业业却默默无闻的能吏,他们多是寒门出身,升官发差的事情皆是权贵子弟的差,踏踏实实日复一日干着活、维持着整个六部运转的,却是他们这批人。
    林鸣掌管吏部之后,翻遍了吏部二十年来所有档案,一个个将这些做实事却不得出头的官员挑了出来,奉旨组织了一个新衙门,名为“安庆司”,专管新法推行。
    安庆司里集结了整个大央最出色的官吏,效率政绩一时无俩,再吸取之前傅知年推行新法的教训和北疆新法的经验,新法在大央的推行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姜雍容无比确信,只要再给他们两三年的时间,新法一定可以在整个大央顺利推行。
    这个时间,需要她和风长天替他们争取。
    所以……来吧,想要替别人撑起一片天地,本就随时迎接风雨。
    她转身走回殿内更衣。
    她换上的是猎装,肩背与手臂皆覆着一层皮甲,头发则像男子一般束起来稳稳地束上一顶金冠,发簪用了最最尖利的那一支。
    安庆司就设在皇城内,不多时林鸣便带着人来了。
    见到姜雍容这副装束,林鸣微微意外:“娘娘要去打猎?”
    “算是吧。”姜雍容道,眼下整座皇宫还是一派安详太平,谁也不知道巨变将生,一切就看风长天此行是否顺利。她原本是想将林鸣等人留在身边,但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让她改了主意。
    她摒退其它人,把事情简单跟林鸣说了一遍。
    人生中经历过数次巨变,林鸣对危险比任何人都有更敏锐的嗅觉,他立刻道:“宫中还有多少战力?”
    “林大人,你现在已经不是羽林卫郎将,守卫皇宫不再是你的责任。”姜雍容告诉他一处地址,再交给他一封信,“你带着安庆司的人换上杂役的服色悄悄离宫,把信件交给那一处的主人,我有六成把握他会替你们隐藏行踪。”
    林鸣接过信:“若是他不肯呢?”
    “即便不肯,他也不会吐露你们的去向,你们即刻出城,有多远走多远,等到陛下传旨大赦天下,你们再回宫。”
    林鸣深深地凝望着姜雍容:“那娘娘您呢?”
    “林大人,你以前冒死救我,说没有我,便没有新法。现在我要将这句话还给你。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新法没有我可以,没有你和你身边的人却不行。”姜雍容道,“我活着,便会为安庆司扛下一片天地,我若死了,你们便暂存薪火,以待来日。”
    “娘娘,此时臣的想法还和当日一样,新法不能没有娘娘。”林鸣沉声道,“若新法是一艘大船,臣忝为舵手,娘娘便是船上的司南,没有娘娘,船便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答应你,一定会活着,活到新法推行遍整个大央的那一天。”姜雍容道,“现在,带着你的人赶快离开,笛笛会安排你们出宫。”
    以往任何一次命令,林鸣都是恭顺听从,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动身,“臣当年曾经陪先帝守过宫城,现在也一样可以——”
    “林鸣,你见过百姓逃难吗?”姜雍容打断他的话,“我这前在云川城的时候,北狄人一来,城外的百姓便会带着值钱的家当躲起来。此时此刻,你和安庆司便是我最值钱的家当,你们若能安然无恙,我们便无后顾之忧。”
    林鸣终于明白了,他退到殿门处,跪下来,以头触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娘娘,请为国珍重!”
    姜雍容看着他,不知怎地,却想起风长天刚到清凉殿的时候,好像就很喜欢看她行大礼。
    心神在这个瞬间有一刹那散逸,她仿佛看到了当初跪地行礼的自己,还有那个一脸趣味的风长天。
    “去吧,诸卿也请为国珍重。”姜雍容心中浮现浅浅的暖意,像是有阳光直接透进肺腑间,“只要有我在,有陛下在,皇城安庆司便永远等着诸卿回来。”
    笛笛带着林鸣等人离开了,姜雍容静静地坐在宫殿里。
    她想起当初穆腾造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让鲁嬷嬷和思仪离开,然后深长的宫殿只剩下她一个人。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有风长天。
    风长天在,希望就在。
    *
    那是极度漫长的一天。
    长到姜雍容不敢相那仅仅只有一天,而不是一个月,或者一年。
    她让笛笛带着年年离开,然后命人一道又一道地往外发出圣旨,召集风家宗室入宫议政勤王,但真正奉诏的宗室寥寥无几,站在殿中稀稀落落,且全是一些平日里两耳不闻穿外事的太平宗亲。
    “娘娘!不好了娘娘!”小丰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一头是汗,“姜家早有防备,陛下身陷重围,让我回来带娘娘出城!”
    姜雍容即将把小丰子叫到一旁,小丰子又是喘,又是急,嗑嗑绊绊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风长天带着羽林卫,一出宫便发觉了不同。
    以往风长天出现在城中,满城的百姓跪拜的跪拜,求祷的时候求祷,虔诚至极,也恭敬至极。
    可此时百姓却是对着风长天指指点点,脸上又是畏惧,又是厌恶。
    甚至还有个不要命的,在人群里朝风长天砸过来一只萝卜,大声道:“恶鬼,放菩萨出来,下地狱去吧!”
    一只萝卜当然伤不到风长天,但激起得民愤汹涌,若不是有羽林卫拦着,百姓们简直像是要用口水埋了风长天。
    百姓们的说辞是,有一只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占据了皇帝的身体,挤走了光明菩萨,所以皇帝才从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变成了一个滥杀无辜的凶徒。
    短短一天之内,就让巷中那一幕传遍整个京城,并编造出这一套说法,只有姜家才办得到。
    越是逼近姜家,百姓们的攻击便越是剧烈,一个个高喊着“还我菩萨”、“还我陛下”,然后祭出桃木剑、佛祖、黑狗血等物,攻击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然后呢?”姜雍容紧接着问,“你们去姜家宣旨了么?”
    “姜家大门都没开,奴才便在大门外扯着喉咙宣了旨,原以为那帮百姓知道姜家的罪名能消停些,结果他们闹得更狠了,说陛下被恶鬼附体,要屠戮忠良!”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第137章 .  御笔   九皇子早在当年就夭折了
    正在风长天下令让羽林卫破门而入之时, 荣王带着人马赶到。
    其时各宗亲府已经有好几家派出了府兵追随在羽林卫之后,其中还有不少宗亲眼见皇帝终于要对姜家下手,立刻亲自出马, 驸骥在后。
    只是荣王带来的不单是人马,还有一名老妇人, 和一封泛黄的信件。
    老妇人自称是九皇子小时候的乳母,当初是她抱着九皇子跟萤道长一起走的, 只是离开京城不久, 九皇子便一病而亡。
    九皇子的父皇和母妃得知消息, 痛断肝肠,派人送信给萤道长,要派人将九皇子的尸首接回皇陵下葬。
    但萤道长说生即是死, 死即是生,九皇子脱去形骸重入轮回,不必据泥于一具皮囊,竟然没有理会。
    老妇人带的信件便是当时皇帝的手笔。
    随风长天一道来的宗亲中,有不少年高辈尊的, 昔年常在御前走动, 十分清楚御笔,接过信一看, 人人都大惊失色。
    这封信确实是御笔无疑, 信中也确实是提到九皇子身死一事。
    ——若九皇子早在当年就夭折了, 那现在的风长天又是谁?
    当时的姜府门前人山人海,上至宗亲, 下至百姓,还有乌泱乌泱的羽林卫、南山卫及宗亲府兵,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 姜家厚重沉实不亚于皇宫的大门打开了。
    “多谢荣王殿下还臣公道。”姜原坐在肩舆上,脸色苍白,头上裹着纱布,纱布上还渗出一点血迹,他的声音沙哑,脖颈间的青紫的勒痕触目惊心。
    他一字一字缓缓开口道:“臣正是因为无意中窥破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险些被此人灭口。诸位,这人确实和九皇子同名同姓,所以犬子当初才以为他就是九皇子,其实他是北疆恶名昭著的沙匪,假冒九皇子身份登上帝位,祸乱朝纲,惨害百姓,实在是人神共愤,天地难容!”
    姜雍容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这一场是她和风长天输了。
    当初因为风长天是姜家请回来的,风家的宗亲们有不少人试图去查风长天的底细,后来实在没查出什么名堂,再加上风长天战斗力超群,并且有脱缰的趋势,好像姜家都控制不住他,他们这才安份下来,奉风长天为君。
    在这封信亮出来之前,宗亲们当然很乐意帮着风家的皇帝去搞垮姜家,但如果这个皇帝是假冒的,他们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赌上自己性命,他们会有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坐山观虎斗。
    果然,小丰子接着愤愤地道:“那些王爷们天天催着陛下对付姜家,可陛下都打到姜家门口了,他们居然帮都不帮一下!真是太过分了!”
    姜雍容心说他们岂止是不帮?他们真正的如意算盘是让风长天和姜原斗得两败俱伤,那么无论他们收拾那一边都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文大人和赵大人了么?”姜雍容问。
    小丰子摇摇头:“奴才没注意。”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又值逢风姜两家正面对决的关键时刻,身为保皇派首领的文林和赵成哲不可能不到场。
    到了场,却没有露面,显然是起了和宗亲一样的心思。
    姜雍容无声地冷笑一下。
    当时在姜家,一边是被冠以谋逆罪的姜原,一边是被揭穿身份的风长天,一个手中有铁证,一个带来了圣旨。
    “爷是谁,还用别人来证明?”风长天骂道,“都给爷闪开,爷今天来是捉拿姜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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