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蓦地爬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挪到窗边。
原本的窗户是被木条封住的,此刻 被裴慎打开,一股冷风顿时吹了进来。柳明月顾不得太多,急忙探出半个身子,可看了一眼,却大失所望。
怪不得窗户要封住,这窗底下是极为陡峭的山坡,若是有人不慎翻下窗去,滚落山脚,虽不一定致死,但恐怕难免会受伤。
不过柳明月也仅仅犹疑了一瞬,便提起裙摆,跨上了窗沿。
毕竟整间屋子,除了这扇窗,再无其他出路了。
她宁可摔死,也不要被荣亲王逮个正着。
只是她先前被裴慎一番折腾,浑身上下又酸又痛,此刻跨坐在窗沿上,头重脚轻,险些径直往窗外栽去。
裴慎正好站在窗边,见状箭步上前伸手去扶,可柳明月刚稳住身形便将他的手狠狠拍开。
“说过别碰我。”
裴慎微微蹙眉,但他知道自己理亏,还是收回了手。可他刚才也望了一眼窗外,知道外面是陡峭的山壁,便冷静地劝道:“这里太高,你翻下去肯定会受伤。”
便是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眼前一看就身娇体弱的贵女。
哪想柳明月听闻这话,回望他一眼,唇角扯出一抹讽意:“我自然知道会受伤,可我被你毁了清白,若不下去,留在这里被人发现,是会死的。”
荣亲王的性格,她前世已经领教过一次,又怎肯让他在这厢房里捉奸第二次。
柳明月说罢,不顾裴慎瞬间难看的脸色,闭了闭眼,狠下心将另一条腿也抬起,准备就此跳下去,顺着山坡滚下。
前世的裴慎定然也是从这里逃的,他能好好活着,柳明月不信自己的运道会差到身死的地步。
可她却又一次被裴慎扯了回来。
“你做什么!”
柳明月这回是真的恼了,这年轻了十岁的裴慎怎么这般多事儿,她跳她的窗,便是真摔死了,又关他何事。
可下一瞬柳明月却看见裴慎也爬上了窗台。
他手长腿长,只一个翻身,便坐上了窗台。一双黑眸看了一眼窗外陡峭的山壁,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柳明月,眸色渐沉:“既如此,我与你一起。”
说罢也不等柳明月的回答,伸手将她拉了过去。
柳明月被这么一拽,一头撞上了裴慎的胸口,还未来得及开口骂他,只觉天旋地转,两个人竟一齐从窗台上滚落了下去。
第2章 受伤 他将柳明月从地上直接打横抱起。……
滚落的过程中,裴慎尽可能地伸手护住了怀里的柳明月。但山岩粗粝,他便是挡也挡不住全部,等两人终于滚落到山脚,柳明月浑身上下都因为与地面的摩擦而火辣辣地疼。
裴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往日里习武,伤惯了,此刻只是蹙着眉隔衣摸了一下手臂,便站了起来,伸手去拉还在地上的柳明月。
柳明月先前一落地便将裴慎推开,此刻对于他伸出的手更是视而不见。她双手撑地,想要自己爬起来,可脚上刚一用力,便有一股钻心之痛从左腿传来。
“啊—— ”
柳明月跌坐回地上,脸色煞白,一双细眉绞在了一起,就连额上也冷汗涔涔。
裴慎正在观察周围环境,此刻闻声回头,见柳明月双手抱腿,便蹲下去,想要查看一下她的伤势。
“别碰我!”
柳明月虽疼得冷汗都下来了,但看到裴慎伸手,还是立刻向后一缩,像炸毛的小猫一般,不肯让他触碰。
裴慎眉头微皱,“我只是想隔衣按一下,看你伤得严不严重。”毕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若是伤到了骨头,恐怕不能轻易移动。
“不用,我无事。”柳明月咬着牙道,道理她都懂,但她对裴慎心存恨意,又怎肯让他与自己再有身体接触。
她拼着一口气,忍痛站了起来,只是还没走上一步,便踉跄着向前摔去。
裴慎眼瞧着少女身形一晃,心下一提,快步向前,想要去扶。只身子前倾,手也伸出去一半,又想起柳明月眼中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手指堪堪停在了距离她后背的两寸之处。
然后便看到柳明月再一次跌坐在了地上。
钻心的痛第二次从左腿传来,只是这一回,柳明月死死咬住了唇,忍着没有再吭一声。
但是经此一摔,她也不敢继续逞强了。
如今虽已经逃了出来,可若是让山上的那些人发现,并且追上,便是前功尽弃。
“裴……”柳明月嘴唇微张,忽然想起自己重来一世,应当是不知道裴慎名字的,深吸一口气,又将后半截咽了下去,扭头朝着裴慎道:“你过来,扶着我走。”
裴慎见她终于松口,也顾不上她颐气指使的语气,上前一步,将柳明月从地上直接打横抱起。
“喂——!”
柳明月又惊又气,伸手朝着裴慎捶去,“我只是让你扶着我,没有让你抱着我走!”她对于这样的姿势尤其抗拒,毕竟前世裴慎就是这样抱着她从家庙里走出来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裴慎的一句话,让她所有的期盼与感激,在须臾间全都沦为了恨意。
“别动。”裴慎眉心微蹙,伸手锢住柳明月挣扎的双腿,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腿上若是真的伤得严重,继续走下去,以后恐怕只能当个瘸子。”
柳明月虽然死过一回,但此刻闻言,挣扎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她知道裴慎说得没错,只她打心里不愿被他这样抱着。
“那这样。”她咬着唇,选了另一个方法:“你背着我走。”
“好。”抱与背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区别,裴慎二话不说,当即便将柳明月放回地上,然后背过身去蹲下,等背上一重,这才伸手托住后面的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柳明月趴在裴慎的后背上,为了不掉下去,只能伸手环住裴慎的脖子。
她感觉到一双手托在了自己大腿根部,身子微微一僵,咬了咬唇,压低声音在裴慎耳后威胁道:“你手不许乱动!”
裴慎知她指的是什么,神色未动,只点了点头 。
等在林间走起来,虽然仍然是快步疾行,但比起裴慎往日的速度还是要慢了几分。
而他背上的柳明月,盯着裴慎的后颈,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此刻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朝着他的后颈戳下去,不知道能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是她的手才从裴慎脖子上缩回来,还没有摸到头发,便听到了裴慎异常冷静的声音:“这会儿若是杀了我,你一个人恐怕走不出去。”
混蛋!
柳明月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但知道裴慎说得没错,冷静了一会儿,还是伸手重新环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回到承德侯府,让整个府邸免于荣亲王的迁怒,想要和裴慎算账,以后有的是机会。
只是她心头的恨意咽不下去,实在难受。思来想去,将手指甲化为武器,狠狠地在裴慎肩上掐了一把,这才勉强解气。
但是柳明月不知道,虽然她使了挺大的力,但这般的手劲儿对裴慎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他甚至连神色都未变一下。
他只是在想,背上背着的这位姑娘,脾气比他几个习武的师妹还要大些,但与师弟们所说的那些生来便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头的贵女也不大一样。
罢了,终归是他对不起她,她便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他也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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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人迹罕至,两个人不知在这林野中走了多久,直至天色接近昏暗,才终于绕回前山,看到了通往寺庙的山路。
往常这个时刻,山下应该不剩几个香客了,但是此刻裴慎却看到前面有不少官兵在走动。他刚想上前,却被背上的柳明月死死按住了肩膀。
“不能去!”
那不是普通的官兵,是羽林军!
柳明月再熟悉不过那是谁的人了,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只有荣亲王这位天子幼弟能随意调动羽林军。想至此,柳明月心下不免又沉了几分,看来前世她在寺里敬香失踪之事,荣亲王得到消息的时间远比承德侯府要早得多。
这不应该,除非——
是掳走她的人给荣亲王传的信!
一想明白其中关键,柳明月的四肢百骸都仿佛如浸冰窖,只此刻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深入去想到底是何人想要算计她,厉声让裴慎立刻调转方向,“趁着天色没黑,快走!”
“为何?”裴慎微微蹙眉,他们遭遇绑架,下药,难道不该寻求官兵的帮助吗?
为什么柳明月看见了官兵,反而让他调头就走。
柳明月在他肩上拧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道:“那带兵之人是当今的天子幼弟,荣亲王,也是与我议亲之人,你若是让他逮着了,我们俩便黄泉作伴去吧!”
裴慎脚步一滞,立刻调转方向,可这个时候却被附近的一个羽林军扫到了身影。
“王爷,那边好像有人。”
“派几个人去追。”
“是。”
听到说话的声音,裴慎顿时加快了速度,而他背上的柳明月,一手紧紧揽住他 的脖子,一手则伸出去给他指点方向:“往那儿跑,可以去山脚下的镇子上。”
崇安寺建在京郊的山上,因为近几十年来香火鼎盛,山下便有不少识得商机的商人,为这些常年来敬香还愿的贵客们建起了客栈,酒楼。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了一个相对繁华的街镇。
前世承德侯府是来寻了她的,只不过动作比荣亲王慢些。若是今世承德侯府也来寻她,必然要经过下面的镇子。
只是不知,她和裴慎能不能撑到承德侯府的人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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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慎知道身后有人在追,开始用尽全力去跑,柳明月这才知道先前他顾及自己放慢了速度。
她颠得难受,但这种紧要关头,只能咬紧牙关忍了下来,柳明月一边给裴慎指点方向,一边频频回头看身后有没有羽林军追上。
好在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在天黑之时,他们成功跑到了山脚下,看到了写着镇子名的石牌坊。但是柳明月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有点点火光,那几个羽林军持着火把也追了上来。
“现在往哪儿?”裴慎声音暗哑 ,他跑了这么远,体力再好也微微有些喘,更何况背上还背着一人。
他四处环视,此刻天色已黑,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打烊,乍一看竟无处可去。
柳明月没有说话,只盯着远处的一片灯火,那里似乎也是一路人马,但不知道是不是承德侯府的人。
“去那儿。”
柳明月伸手直指前方,危急关头只能赌上一把了,不管遇上谁,总好过被荣亲王的人逮个正着。
“好。”裴慎沉声道,伸手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又往前跑了几分,只是还没有靠近那队人马,柳明月便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她已经看清了,来的正是承德侯府的马车和家丁。
“放我下来!”
裴慎半蹲下身子,柳明月从他背上下来,刚一触地,便又是钻心的疼。但她强忍着,跌跌撞撞地朝着承德侯府的马车方向跑去,裴慎想要搀扶她,却被柳明月挥手撵开。
“柳叔!”柳明月一瘸一拐地朝着车队的方向走去,冲着疾驰的队伍伸出手挥舞,却不料因为走路不便,忽然踩着自己的裙角,脚下一绊,蓦地摔在地上。
此时黑灯瞎火,承德侯府的柳管家急着带人去山上,加上马蹄声混乱,竟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摔在路边的柳明月,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