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咳……娘……呜呜……娘亲!别打我……”
“我真的好疼……我要扛不住了。”
墨娉柔细胳膊细腿,简直任人宰割,让她母亲拎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她有好多次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断掉了,甚至感觉自己从内脏里都要呕出碎屑来。
即便是那个对死亡并没有什么认知的年纪,墨娉柔也时常在想,若是能死掉就好了。
那样的话,母亲不会如此痛苦,她也不会每天疼痛心碎了。
直到那近乎失心疯的女人再一次疲惫不堪,墨娉柔喉咙沙哑到哭叫不出来,只能靠着幼犬一般呜呜嗷嗷的声音缓解疼痛时,这花红柳绿装扮的屋子,才再度陷入沉寂。
“呼……呼……”温良姬浑身冷汗,眼神散乱,那精神状态已经不似一个正常人了。
“负心汉……呜呜……负心汉!你没有心!你不是人!”她哭嚎了起来,声音凄厉,抖如筛糠,“你不是人!!!”
她是这妙乐阁的头牌,当年一曲红绡,不知惹得多少侯门子弟争得头破血流,也算是风光无限过。
可人都是慕强的,那夜醉醺醺来了个大将军,据说是刚刚横扫了南境叛贼的功臣,是墨家的儿郎,年轻桀骜,英俊无比,家训森森,让一众混账朋友给诓到这里来快活一场,酒醒后人家自然是不会多管,顾及颜面,便匆匆离去了。
仿佛昨夜鸾榻缠绵,浓情蜜语,皆是黄粱一梦,转瞬皆空。
也可怜温良姬便痴恋上了那人,等来等去,等到墨家将军府抬进去了第二房夫人,等到自己肚子大到无法翩翩起舞,等到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呱呱坠地,等到她的女儿已经成长到了会叫自己娘亲……
那个她一直期盼的英雄,也未尝回来看过她们一眼。
温良姬思念成疾,也曾上门找过,可惜墨如山鲜少在将军府,家中是大夫人掌事,她让人羞辱了一通,很快便打了回来。
自此之后,母女二人只得一直在妙乐阁过活,温良姬心有怨恨,日日复年年,尽数撒在了年幼的墨娉柔身上。
天可怜见,墨娉柔年纪尚小,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只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依赖和温暖便是母亲了。
因此,温良姬每每将她虐打得体无完肤之后,总有那么几个后悔心软、良心发现的时刻,会红着眼,含着泪,对这小家伙招招手,说:“来,过来给娘看看,打得疼不疼?”
墨娉柔每次便会像只小狗一样,依赖无比又小心翼翼的缩进母亲怀里,顶着一身伤痕累累,说:“……不疼。”
即便打了千次万次,只要母亲向孩子招招手,孩子永远都会义无反顾的投入母亲的怀抱,从未变过。
妙乐阁是什么地方?
是销金窟,是花街柳巷,是秦楼楚馆,里面灯红酒绿,入了夜自是腌臜不堪,什么都有。
无数女人和男人欢好的声音毫无顾忌的响起,宛如魔音绕耳,层浪迭起,听得幼小的墨娉柔捂住了耳朵,浑身发抖,仿佛是永远也抛不掉的恐惧。
她也曾看见过男人匍匐在母亲身上,那是她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恨。
她恨那些打骂母亲欺负母亲的男人,恨得想要将那些人扒皮抽筋、剁成肉酱。
花楼里的姐姐们时常调侃墨娉柔,掐着她的小脸儿说:“哎呀,瞧我们柔儿愈发出落得好看啦!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等过两年,你也能成为花魁头牌,像温良姬姐姐那样!”
小小的墨娉柔满眼惊恐。
她好多次在夜里入睡时会想起那些不堪入眼的场景,耳畔有女子戚戚的哭声,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很轻地说:“娘亲,我长大后,不想……”
“不想什么?”
墨娉柔犹豫了一下,说:“不想当妓。”
黑暗中,温良姬愣了许久,似乎在纳闷女儿竟然已经知道了她是个妓,也略微愕然于女儿有了自己的想法,很久后,她在墨娉柔战战兢兢的再三央求之下,轻轻嗯了一声。
为人母亲,温良姬只要给那小孩儿一点甜头,她就乐不可支,一天天就这样捱着。
墨娉柔也能看得出来母亲精神状态不好,加上生下了她之后,日渐憔悴,美貌渐渐不再,加上妙乐阁的管事妈妈是个心狠手辣的贪心婆娘,曾经有个姑娘想赎身,银子都凑够了,死活不让人走,空口无凭说就差了那么一两银子,将那姑娘逼得不着寸缕、赤条条跳了楼,落了个玉减香消。
这样的日子持续久了,也就意味着母女俩没有了赏钱可以过活。
于是,墨娉柔小脑袋瓜灵光一闪,便想到了个妙计,扮丑去离妙乐阁远一些的街道上乞讨。
她生得柔弱可怜,稍微将那小脸涂抹一下,穿得破烂一些,便总能得来几个铜板——加上年岁渐长,她出落得愈发娉婷,免不得会被人觊觎,她多留了个心眼,忍着女儿家爱美的心性,从不肯打扮自己。
“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赏口饭吃吧!”人来人往的街上,大将军的私生女学着其他要饭的,一声声磕头祈求。
往来行人偶尔会侧目,偶尔会赏钱,也偶尔会嗤笑一声,给她一脚:“哟,这小叫花子!晦气死了!滚!”
墨娉柔照样不管,只要能偷偷攒下来几个铜钱,她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