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几岁的孩子,都不可能脆弱至此。
她怎么会……
当啷一声,肖桃玉不可置信地狠狠撂下茶壶,复又提起,竟还是抖。
——她怎么会!?
肖桃玉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连茶壶这种重量的东西都快要拿不起来了,她错愕不堪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盯着那双曾经拿得起来威震天下的云曦剑的双手。
十几年来的勤学苦练,在一夕之间似乎就要成为泡影。
那肖桃玉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身后珠帘璁珑,一人提步进来:“别看了,过段时间就好了,魏心何还没那本事直接毁去你一身修为,何况你身上还有慕渊真人留下的灵力。”
“……”浑身战栗的肖桃玉蓦地绷紧了身子。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错了起来,一瞬间便勾起了无数火花,其中宛如夹杂了仇恨、执着与欲念,百般复杂,不成滋味。
顾沉殊坐在她床边,一时间静默到有些诡异。
他突兀地问:“你不敢看外面?”
“……”肖桃玉曾经险些死在水里,自然怕水了,但此一时她不明白顾沉殊的立场,二人之间难免撕破了脸皮,闹得尴尬。
但是,这世上又何尝有过肖桃玉不敢的事情?
末了,她矜傲又毫无气势的憋出了一句:“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若是当初在辽东城,你被花重棂打下护城河的时候,我没有下水救你吻你,你如今便呛死在这东海了。”他冷笑了一声,“你真该感谢我是一条龙,还能用这种办法帮你封闭水气。”
得了他的亲吻,再入水之事便能呼吸自如,这是身为龙族特有的本领。
这个一直冷冷冰冰的人,是那样矜持傲气,也总该露出一些恼羞成怒的表情了吧?
“哦?”谁知肖桃玉不怒反笑,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原来顾二公子还有这等本事,往后拂梅门那些姑娘可要开心了。”
有修为的肖桃玉是个极具威慑力的人,纵然没了修为,她也是个顶级刺儿头了。
顾沉殊的眼角神经质地跳了跳,似乎下一秒就要发怒。
这些年他在拂梅门隐藏身份,安心修行,早已练就了一身的好脾气,因此,面对她的挑衅,他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回去,你是见师姐妹们对我热络,吃味了?”
可是,光是从一口气屠杀了长安柳氏满门就能看出,他根本不是什么善类,即便这些年有了人性,却只是铺在兽性上面的羊皮罢了。
肖桃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咬牙问:“长安柳氏,与你无怨无仇,他们的掌门走遍四海九州,才找回了家族至宝,你凭什么杀他们……”
“凭什么?”顾沉殊一挥手,秀美的古琴凭空出现,他信手拨动,便有悠扬悦耳的琴音流淌而出,琴弦散发着暗暗的流光,他垂眸一笑,说,“凭他们倒霉。”
他冷森森看着肖桃玉:“凭他们的门派至宝恰好是七根琴弦。”
“我管得着别人的死活吗?谁是谁的爹娘,谁是谁的妻,谁是谁的子女,与我又有半点干系?我哥哥被你父亲杀了的时候,被你父亲挖心剔骨、挫骨扬灰的时候,你们这些大善人,又何尝想过他也有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呢?”
“……”肖桃玉的眼神颤了一下,神情复杂。
“肖桃玉,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这么大度,我注定成不了至高无上的圣人,到了浑身修为都受阻的时候,还想着那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他声音低沉暗哑,一双眼死死盯着她,“……我做不到。”
我只能想着你罢了。
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顾沉殊当真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他一面饱含情深、不敢吐露,小心翼翼的想要将那些良善和爱意分给肖桃玉,希望她也能感受到一星半点,一面又痛恨那些虚假可笑的世人,暴虐阴戾,恨不能将他们的脑袋挨个儿揪下来。
他甚至都有些恍惚了,瞧着对方痛苦隐忍到眼眶发红的模样,竟浮出了一丝笑容,有些扭曲:“随便你如何厌憎我吧……怎么了?眼泪怎么还要掉出来了?”
紧跟着,顾沉殊的眼睛也红了。
“哈!对、对……如他们所言,我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妖龙,我会做尽坏事,像他们说的那样……”这句话竟有一丝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像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那样。”
他此一时的神情,同肖桃玉先前受千夫所指时的绝望一模一样。
隐约间,这种微妙而痛苦的感情竟重合了。
肖桃玉慌乱避开他的视线,坚持道:“你不会的……”
“我会的!”顾沉殊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靠近自己,不知他在坚持些什么,“你是圣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秉玉仙士,你最看不得人间疾苦,肖桃玉我告诉你,那天我杀了很多人,我杀了好多百姓,还有你们秉玉仙山的人……我统统都杀了!……你痛苦吗?你恨我吗?你告诉我!”
肖桃玉的面色更加苍白:“非要我说恨你你才会罢休吗?”
“对啊,谁让我是一只妖龙,按你们的规矩,”顾沉殊说,“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