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实骑马而来,看见迎在门口的两个少年,眼眸一暗。
纪蕴跟安然从大门把李子实延里客厅里,客厅下烧了地龙,厅里的缠枝牡丹翠叶鼎炉里烧了薰香,四角另有铜炉烧着银丝炭,厅里极是暖和,沉暗浮动,三人入座喝了茶,便各自把大衣服宽去了。
那李子实在宝蓝锦缎镶灰鼠皮披风底下穿着绛红散花锦盘金绣的道袍,束着饰描金云龙纹玉革带,皁皮靴,他虽未及冠,但男子十五束发,他便把头发半束于顶,拿了个镶碧鎏金的发箍束在发根,没有挽髻,长长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三个人里,李子实穿得最花绡,最亮色。安然也不禁暗暗喝一声彩,当真是玉树临风,飘逸挺拔,又显精致清贵,慵懒奢靡。
倒是李子实看了安然这一身老太太老夫人的装束,心头微微一窒,知道是安然故意穿成这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是防着他。明明年纪最小,却穿得最素净,最老气。
等说完了礼貌性的客套话之后,李子实便单刀直入,向安然道:“我今儿前来拜访,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想送份礼物给五公子,这礼物是一个人,算是为书院之事赔礼,还望笑纳。”
安然跟纪蕴都吃了一惊:“赔礼?送人?谁?”睿王府的小世子居然会为了书院强邀之事赔礼,这可真是破天荒。
李子实下巴一翘,他的随身小厮就赶紧跑了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来。这么寒冷的天气,少年还穿着一袭月白棉袍,戴着软巾裹头,低眉顺眼,只怀里抱着张琵琶。
李子实叫他:“去,见过安五公子。”少年听话地上前向安然揖手行礼,神态拘谨而恭敬。
向安然见了礼之后,少年还想朝坐在安然身边的纪蕴行礼,他刚拱起手,李子实便道:“够了,那一个不是你新主子,不用管他。”
李子实已经打听过了,知道纪蕴的身份。不过,李子实作为睿王府的小世子,嚣张拔扈惯了,眼界极高,看着纪蕴跟安然并排着站在一起迎接他,他愣是没把纪蕴放在眼里。
好在纪蕴无心攀交李子实,他只是来保护安然的,对李子实表现出来的明显的轻视,也不以为意。
琵琶少年讪讪地收手,复又退下来,站在小厮下首。
李子实介绍道:“这奴才没姓氏,大家都叫他阿辰。是我们府上琵琶乐伎,技艺精湛,我特意同我祖父讨了来,送予安公子。”
李子实又转头对阿辰吩咐道:“阿辰,先弹一曲让你新主子听听,讨得新主子的欢心,你才能留下来。”
纪蕴赶紧道:“不用弹了,这人,也烦劳小殿下带回去吧,心意咱们领了,我们这篷门小户的人家,养不起乐伎。”倒不是真养不起,普通官宦人家不会豢养乐伎,主要是怕影响官声。
李子实不理会纪蕴,只看向安然,说道:“冬月望日,得见安公子歌舞一曲,真叫人耳目一新。只是我看安公子年岁幼小,舞功尚浅,舞姿中颇有疏漏或力有不逮之处,不过假以时日,安公子若能潜心舞艺,他日必是我大唐第一舞伎,成就必定远超长孙(长孙,非笔误,乃架空)大娘……”
纪蕴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小殿下,我们阿然才不会去做舞伎!”
李子实继续不理会纪蕴,却立即改口道:“……是大唐舞魁!尤其是那曲俚歌,歌声雅正,吐字清晰,略无媚态,赏心悦耳,再者,歌词虽然浅白通俗,但喻意高雅,意境优美,隽永有味,不输诗词歌赋,堪为佳作,相信不久之后,在市井坊间,甚至是在文人雅集上,都会广为传唱。歌名叫什么来着?”
“《摘下满天星》。”
“哦,是歌词里面的一句,要俗就一俗到底,甚好。至少这歌名让人一听就记得住。只是……”
纪蕴还要说什么,被安然瞪了一眼,说道:“小殿下还有何高见,请说。”听李子实说话,倒像个懂得歌舞之人,安然颇想听听他对自己那曲剑舞的评价。
“……安公子哼唱的乐曲,曲调清新淡雅,温婉小意,完全不似目前坊间流行的靡糜之曲,闻之心情怡悦轻快。然而安公子载歌载舞,又有这么好听的乐曲,却没有一个乐师弹出来作为伴奏,令这一曲歌舞减色不少,憾甚!我心头猜想,只怕是安公子一时还没找到适合的,便想着送一个给安公子。以后安公子歌舞自娱,或是歌舞娱人,能有个乐曲伴奏,当会更加淋漓尽兴。安公子,听听阿辰的琵琶吧,看我送的这份礼,合不合你心意。”
安然被李子实这一番话,惊到了!李子实从舞蹈,歌声,作词,乐曲四方面点评了当日他的歌舞,没有一昧称赞,点评得非常中肯。
对舞蹈,李子实非常尖锐地指出来,虽然编舞一新,但安然年幼,舞功尚浅,未臻完美,还有许多可以改进和完善的地方。这其实也是安然的实情。
对歌声评价甚少,因为安然才十岁,还是童子,嗓音和音色会有很大变数,无法预估。
但李子实对作词和乐曲的评价远比舞蹈高。对这种评价,安然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