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安凌墨瞧不起舞者,光顾着爱惜自己的官声,他会这么说,安然一点不意外。只是安然也知道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再在妇人堆里厮混下去,极为不妥,便没有跟安凌墨争辩,垂眸应了一声:“诺。”
虽然儿子在妇人圈子里唱歌跳舞,还名声大噪,十分令安凌墨恼火。不过,当他提出不让儿子继续跳舞时,儿子没有争辩,十分乖巧地就应诺了,这又使得安凌墨心头十分受用。
何况,儿子明显长大了,成熟了,谈吐之间感觉增长了不少学问见识,不再是以前那种小孩子家家的羞涩胆怯模样,目光不再躲躲闪闪,声音不再细若蚊蚋,应对不再答非所问,语气不再惶恐不安。
相反的,安然在他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像个成年人一般地跟他侃侃而谈,声音,仪态,姿容都十分得体,这令得安凌墨心头暗暗欣慰。
只是安然的神态着实疏淡,除了最开始叫了一声“父亲”之后,后面还是称之以“老爷”,应答之际,也仿佛是跟某个陌生长辈对话一般,这又令得安凌墨心头微微有些酸胀。
安凌墨知道,因自己不喜欢方太太,就连带着不喜欢她生的儿子,自己对安然,少于关心爱护,吝于和颜悦色,只是一昧的要求他向兄长看齐,要求他优秀,这对安然不公平。
可他忍不住就要这么做,一边抱愧着,一边伤害着,导致父子俩不亲近,更多的过错是在自己这里。
第41章 江湖和仕途,孰远?
分离四年,看着那个胆怯羞涩的小小孩童成长成了一个长身玉立,语言得体,进退有度的俊逸少年,安凌墨倒对安然生出了怜惜之情。
两人说话,安凌墨一直都颇为和霭,就算心头有时不舒服,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有时,安然说错了什么,他也没有喝斥,而是微笑着纠正,生平第一次尝试着在安然面前,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
安凌墨觉得,当初方太太提出,让他把教养安然的职责转交给她,真是个明智的提议。如果安然还是归他教养,他看见安然完全荒废了科举学业,只怕此时又要气得想暴起抽人了。
可现在,安然的教养不是他的责任了,安凌墨就比较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安然的现状,甚至还觉得方太太教养得蛮不错的。
对方阁老找了梁小峰梁王孙这么个饱学游历的士子来做西席之事,更是无比满意,还说等空闲了,要去梁府拜访梁小峰,以示感谢。
休假期间,安凌墨给安大公子安靖越主持了婚礼。安靖越二十一岁才成亲,在那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晚婚”了。
其实,那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只是安凌墨一直在东北方主持监督丽龙八城的工程营建,安靖越是个孝顺的,说自己的婚事必要父亲到场主持,婚期一拖再拖,现下安凌墨终于回来,男女双方一合计,就赶着把婚事给办了。
安凌墨官升两阶,安大公子考取了秀才,又成了亲,安家可算是喜事连连。
早在纪蕴考取秀才功名的次年,安大公子不甘示弱,便也回林州老家报名参加了童生试(照规矩,童生试须得回籍贯所在地去考)。
安大公子在林州那个偏僻的小地方一举考取秀才,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这在林州一时传为佳话。
考取秀才之后,安靖越便回到了洛城,就在纪蕴外出游历之时,他已经由方太太出面,向国子监援例捐资,成为了国子学的监生。
安靖越看方太太不顺眼,看安然不顺眼,连带的,看方府也不顺眼。偏生方府养子纪蕴在书院里处处抢他风头,他也存了跟纪蕴攀比竞争之心,觉得纪蕴年纪比他小,却先考取了秀才,他便要在乡试上超过纪蕴。
然而,纪蕴其实并不在意乡试,考取秀才后,只在县学里挂了个附生的名,就开始外出游历了。
因为只要有了秀才头衔,就有了免除徭役,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这会让纪蕴在行走江湖时显得高人一等。
就在安大公子在国子监埋头苦读的时候,纪蕴带着青陌儿和青辞远两个,在大唐境内四处游历,增广见闻,开阔眼界。
在拜访宿儒名士,高僧大德的同时,纪蕴也向著名的江湖世家,武学宗门,地方豪强等投帖拜见。
纪蕴通常不会打出以武会友的旗号,只以后生晚辈的身份慕名拜访。这些世家宗门豪强的掌门人当家人往往不会轻易接见一个寂寂无名的后生小子,就算接见了,神情也十分倨傲敷衍。
纪蕴则十分谦恭斯文,一点没有脾气。不管拜见成不成,纪蕴都会跟他们门下的弟子们攀交一番,从这些门人弟子和下人的口中,了解江湖各家各派的大致情况,和江湖上的整体情况。
纪蕴便以这种温文迂回的方式,一步一步接近了解那个神秘莫测而又腥风血雨的江湖。
纪蕴不确定他要不要返回江湖,方阁老说了,让他自己抉择。
如果纪蕴选择放弃灭门之仇,方阁老会安排纪蕴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那样,科举入仕,迎娶贵女,从此宦海沉浮,远离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