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安然这一舞,又是紧紧抓住基本上每个人都会产生的,对年华流逝的感叹之情,直击人心,非常容易引发台上台下的心灵共鸣。
因此,安然一曲舞罢,熙宗皇帝跟他的妃嫔们也跟教坊司的观众差不多,也是半天回不过神来,就算回过神来,也仍旧陷于一种淡淡忧伤,淡淡惆怅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皇帝当然不会当着乐伎艺人们的面表现什么,只挥手叫花榜诸人都退下。
安然等人退到偏殿里卸妆换衣,收拾好东西,然后就等着。不多久,就有个领头太监带着几个小监端着些东西来传旨,主要是皇帝看了献艺,给花榜诸人的打赏。
宫里的打赏很精细,分了多个等级,魁冠鼎盛就是四个等级,然后献艺了的善才,跟没献艺的善才又分两个等级,逐级降等,秩序井然。说明皇宫里,是个规矩多,规矩大,规矩重的地方。
安然估计,大约皇帝就只说了一个“赏”或“重赏”就完事了,具体怎么赏,自有宫里专施礼仪的尚宫女官参照历年打赏规矩来办理。
安然一向不事生产,不知物价,又不操心银钱,不知道皇帝打的赏价值几何。领头太监拉长了声音,把各人所得的御赏宣了一遍,然后问:“哪位是梁小峰梁大人?”
梁小峰怔了怔才越众而出,向太监一揖道:“在下就是,公公有什么指教。”
领头太监的神态更加恭谨,满脸堆笑,闪身避礼,说道:“哎哟,梁大人可是天皇贵胄,天家一脉呢,梁大人的礼,小的可受不起!陛下有请梁大人前去叙旧。”
太监这种人,最善于看主子的脸色,也最善于捧高踩低,安然和阿辰见那太监笑盈盈地讨好梁小峰,料想皇帝召梁小峰去“叙旧”应该是好事。
当着一众多人,安然不好说什么,只朝梁小峰指了指阿辰,竖起两个手指,在另一手手掌上“走”了几步,然后手指一弯,表示自己在阿辰家坐等。
随后梁小峰就跟着领头太监走了,安然等人到其他小太监托盘里领了赏,又打赏了小太监,因皇帝说了不用他们前去谢赏,便由带领着他们进宫献艺的礼部掌固,太常寺掌固等官吏们,又把他们领出宫去。
路上,花榜诸人都各自拿了些自己得到的打赏孝敬几个官吏。安然完全没有“孝敬”这一类的概念,不过他从善如流,别人怎么做,他也跟着做,虽然心头颇不以为然,行动上不做出头鸟。
从皇宫出来,大家各自分散离开,送安然进宫的安家马车还在,便想把安然直接送回安家。
安然被紧急召回之后,一直被关在家里,不让出去,逮着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肯轻易回家,就强迫着车夫把他和阿辰一起拖回阿辰家去了。
当年阿辰为了方便每天去安府伴奏,租凭的房子离安府不太远,安然曾经去过,在几个岔路的尽头,比较荒僻。
进了门,窄窄的一间小院子,用薄砖垒出来的小屋把小院几乎占满了,小屋边砌了个小灶台,灶台分堆码着柴火,进了小屋,屋里只得窄窄的一间房,那张火炕就占了半屋,剩下半屋放了张桌子并几张条凳,箱龛等物都堆在炕上。
阿辰虽然落魄,但显然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把这么简陋的地方,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又因安然时常送些自己用过的半新日常用品用具给阿辰,阿辰把小屋铺陈起来,倒有几分生活的温暖气息,并不觉得太过寒碜落魄。
天色渐晚,想必梁小峰会留在宫里吃饭,阿辰家没法做饭,砌的小灶台只用来烧水,便引着安然去外面找了家小饭铺吃饭。
阿辰本来他以为安然是官宦子弟,上酒楼都要进雅间的纨绔货色,一定会嫌弃这样的小饭铺,哪知他只试探着问一句:“就在这家将就一下,可好?”
安然问:“味道如何?”
“还行。”阿辰其实是这家饭铺的常客。
安然便道:“好。”抬脚就走了进去,直接找了张空桌坐下,一点没有嫌弃之色。
安然这种态度,让阿辰心头又跟安然亲近了几分,觉得安然跟寻常的官宦子弟是不同的,安然身上有一份其他官宦纨绔没有的随和亲切。
吃了饭,重新回到阿辰的小院里,安然叫车夫就在马车上候着。阿辰去街角公用的井里打了一桶水,问凝帮着烧水,阿辰又在自己的箱龛里翻出一副茶具并一些茶叶来,三人便在屋里喝茶闲聊等待梁小峰,不知道他被皇帝召去叙旧,所为何事,都有些担心他。
问凝看着茶具有些眼熟:“这个不是姑娘送先生的么?不放在桌上,收到箱龛里干什么?”安然用的东西都精致,一套茶具,打碎了其中一个杯子,会整套换掉,类似这种碎了一个部件的茶具,安然送了阿辰两套,都是问凝经手的。
阿辰解释道:“被偷了一套,这套只好收捡起来。”指了指被放到墙角地上的一个粗陶茶壶及一个陶杯:“我平时都用那个喝。”
他又歉然道:“姑娘给的,都是好东西,可我在家时间少,差不多都被偷光了。”
安然用的都是官窖烧制的细瓷茶具,莹白如玉,光滑细腻,略无瑕疵,就算缺了个部件也能换不少钱,偏生阿辰在家时间少,住得偏僻,时常被小偷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