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奇怪,大家一方面如痴如醉地欣赏着安然的歌舞,心头还想再多看几曲,一方面又对养出安然的方府安府极尽攻讦嘲讽,鄙夷轻蔑之能事。
倒是纪蕴被安排着坐到了桂太君身边,桂太君拉着他,殷切地问长问短,十分关心。
纪蕴含笑,很是恭谨地一一作答,也很关心方阁老桂太君和家中诸位长辈的身体状态,一一询问,又说自己在外游学,寻了些对长辈们的身体有好处的良方,回头誊写给长辈们用。显然他这几年,人在外面游学,心头是装着家人的。
几年不见,纪蕴的身体明显长得更加壮实高挑,因为一直在外面游学,少不得经受了一些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使他的肤色看起来比一般读书郎要暗沉一些,有点接近蜜色。
纪蕴的样貌本来就长得俊朗,这几年,眉眼越发的长开了,额角开阔,剑眉凤目,鼻直唇薄,越来越有英姿飒爽之态,只眉宇间还留存着一股书卷气,英朗之中带着股儒雅,那种允文允武的气质,非常特别,也非常突出。
安然远远瞧着,也不由得在心头暗暗喝一声采:真是好样貌,好人才!不过,安然喝完采,心头就发愁了。
纪蕴对他有那种意思,他该怎么表达自己没有那种意思,同时还不伤到纪蕴的心呢?
有一次,他的目光无意中跟纪蕴对上了,纪蕴直直地看向他,安然也想坦荡对视,可他心里有鬼,还是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方府的家宴吃得有点清清淡淡的,大家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一年了,因为安然不断为那些达官贵人家演出歌舞,方安两府的声誉受到持续打击,每况愈下,大家都还没从声誉受损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在给晚辈的接风宴上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散席之后,纪蕴回到他的出玉轩,跟青陌儿一起收拾行囊,给各房各家分送礼物。经过几年的试探性江湖闯荡,“秀才哥”和“青氏双英”的名头在江湖上渐渐响亮起来。
江湖上真正称得上文武双全的人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身上有秀才功名的人,纪蕴是独一份。
再加上纪蕴为人耿直仗义,行事公平合理,眼界开阔高远,又急公好义,与之相交,多被纪蕴的风采和气度所吸引折服,更引得无数江湖女儿芳心暗许。
纪蕴只花了四年多的时间,就在江湖中,从寂寂无名之辈,崛起成为了最光芒万丈的后起之秀,“秀才哥”三个字,已经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一个名号了。
纪蕴其实是对自己闯出的名头一点不在乎,这次回洛城,一个,是回来行冠礼。另一个,最重要,那就是确定他的人生方向。
如果他选择了仕途,江湖中的薄名便不值一哂,如果他选择江湖,需要的就决不只是那么一点点虚幻的空名。
是江湖,还是仕途,纪蕴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安然的决定。
刚才在家宴上,纪蕴远远地看了安然几眼。对于安然这几年的所做所为,他虽在江湖,也有所耳闻。
当然,站在方安两家的角度,纪蕴同样觉得安然做得不对,损害了两府的清誉名声。从私人感情来说,他知道安然喜欢舞蹈,他愿意支持安然跳舞,不管在哪里跳。
三年不见,纪蕴觉得安然又长高了一些,身量倒不见更壮阔,只是身姿劲瘦挺拔,眉眼长得更加疏朗飒落,俨然有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模样了。
他是第一次看见安然穿着男装,觉得安然穿男装,除了有男子的潇洒气韵外,举手投足,别有一股风流蕴藉,婉约倜傥有风姿,格外与众不同。
那样的风姿,深深地入了纪蕴的眼,入了纪蕴的心。纪蕴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的风姿能及安然之万一,纪蕴的心里,眼里,全都装满了安然,再没有旁人。
纪蕴对坐在安然下首,已经十四岁了,出落得端艳不可方物的安浅秋,仅仅只是拿眼一溜,就过去了。
纪蕴拿着准备送给安然的礼物,半斜在床上,心中忐忑,怔忡出神。他不知道过了三年,安然快十六岁了,有没有长醒事,会不会能够明白他的情意,他既希望又害怕从安然嘴里听到安然的决定。
纪蕴很清楚,他对安然的感情有悖人伦礼教,可是,他不想管那么多,他就想跟安然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怎么都好。纪蕴轻抚着礼盒匣子,见天色已晚,便决定明天再说。
三年的历练闯荡,让纪蕴成熟沉稳了许多,他已经不是那个沉不住气,深更半夜飞墙走壁跑去找安然说心事的毛头小伙子了。
第90章 送不出去的礼物
次日纪蕴起来, 刚做了早上的晨练,就接到小厮们的禀报,说安府五哥儿, 约了纪蕴出去玩, 马车已经备下了, 巳初时刻出发。
纪蕴一看, 时间还早,他已经强忍了一夜想见到安然的冲动, 这会儿觉得这点时间,再忍不住了,便叫青陌儿赶紧跑去清如院通报一声,自己要过去跟安然共用早饭。
等纪蕴赶过去时,清如院里已经摆好了早饭, 安然迎上来,拉着纪蕴, 携手坐下,一边跟纪蕴客气,一边自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