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心中感慨,再次向吴先生作揖道:“多谢先生指点。”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望南私塾。
等皇太孙他们走远,呼延锦跳下树来,只听吴先生叹到:“荏苒二十载,大明国泰民安,看来永乐确实比当初的建文,更适合做大明的皇帝。”
“先生,那为什么我们……”呼延锦忍不住问了这个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他是在永乐朝长大的,亲眼见到大明国力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他就一直不明白,父亲他们那些人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先生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年轻,没有经过乱世,自然不懂得正统对一个王朝的重要性。我们老了,他也老了,拨乱反正的重任,就放在你们身上了。”
吴先生本已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到:“在穹窿,你的课业是你父亲教的?”
呼延锦笑道:“非也,我父亲只传授我武功,我的课业是郑先生和周先生二人所授。”
“嗯……你两个师傅,一个是翰林侍诏,一个是国子监司业。若是他二人的学生,倒也配做我的入室弟子。你替我去跟你师弟们传个话,就说我病好了,明日学堂恢复讲学。”
吴先生说完,背着手回东厢去了。
吴先生叫我去通知师弟们?那就是,我……可以出现在他学生面前了?呼延锦微微有些激动。
他从十岁开始,往来于穹窿山与顺天、扬州、苏州各地之间,次数不多,他也从不能暴露自己身份行踪。
可如今呼延锦已经二十岁,再不是个不起眼的孩子,谁又愿意一直做个没有身份的隐形人?
昨日他三番两次现身帮花荞,那已是不得已,违反了父亲的规定。昨夜在义庄,他碰巧找到死者肖九如做借口,可以留在宝应帮助花荞查案,就已经够高兴的了。
今日,吴先生又给了他一个,在宝应光明正大活动的身份。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阳光下,呼延锦笑眯眯的,正了正自己并不歪的纱帽,打开私塾正门,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第23章 小把戏花锦探郭府
皇太孙既没有立刻北上,也没有在宝应县乱逛,只是回了县衙,叫人笔墨伺候,自顾自的写起来。
萧炎、萧忠也不敢多问,守在门口等皇太孙发话,看皇太孙这写了一张又一张的架势,要走也是明天了。
呼延锦只挑了两个“师弟”去通知复课,一个是县太爷的小儿子许敬堂,一个就是花荞的弟弟花荣。许敬堂身边跟着一帮想接近他的官富家子弟,通知他一个,就等于通知了一串。
许敬堂好找,西市有个地方一堆人玩斗鸡,许敬堂和他的“铁冠将军”,就在里面。
“铁冠将军,咬它!咬它!再来一下!大爷我赢啦!”
许敬堂高兴得抱着旁边兄弟跳起来。可这位兄弟却没他那么兴奋。咦?你谁啊?
“哦,大师兄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没见过也没关系,一起玩斗**?我这只可是常胜将军。”许敬堂热情的邀请到。
“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跟你一起玩的八个人,你负责通知,记住了?”
呼延锦从西市出来,就去了花家。通知花荣,那就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因为……他是个热心人。那些寒门子弟都愿意和他交往喽。
“原来是大师兄,失敬失敬!花荣以后还要请大师兄多多指点。”花荣仰慕的看着这位俊逸不群的大师兄,胸脯一拍说到:“你放心,许敬堂那群人以外的师兄弟,我包通知到人。”
花有财夫妇见是吴先生的入室弟子来通知复课,自然是热情把人往家里让。花荞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也从窗口往外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昨晚陪自己去义庄的呼延锦。
呼延锦自然也看到了窗边的人影。
他将声音提高了些,对花有财夫妇解释道:“皇太孙此次到宝应,是为了向先生请教关于科举改革之事,并无其他。如无意外,他们明天便会回离开。”
听到呼延锦这个解释,花有财才放下半颗心来。
“呼延公子,家里今天做了青团、凉糕,我拿些给你带回去,你和先生都尝尝。”云娘心里轻松,高高兴兴的去厨房了。
花有财没话找话的闲聊到:“呼延这个姓好啊,铁鞭呼延赞,赤心杀贼;双鞭呼延灼,杀伐骁勇。可惜元朝之后,就鲜听到呼延赞这一脉有传人了。”
花有财还是宋浩宇的时候,四大名着中,他最喜欢看《水浒》,连儿子用的都是小李广花荣的名字。双鞭呼延灼,天罡星第八位,他哪会记不得?
呼延锦胸中热血澎湃,这么多年来,连父亲都不再提呼延家的光辉祖史,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夸赞自己的祖先。呼延锦不禁给花有财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不瞒伯父,呼延锦正是呼延灼嫡传后人,只因当年先人遭奸臣陷害,呼延家子嗣凋零,这才隐姓埋名、远遁江湖。”
花有财也很激动,穿越到大明这么多年,除了云娘母女,他也从没有过什么奇遇,现在遇到一个小说中英雄好汉的后人,而且还是个大活人,他也不枉穿越一场了。
“诶呀!那我们要好好结交结交,我从小最是敬佩那些江湖英雄好汉,可惜这一辈子也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呼延公子以后多来家里坐坐,我们家花荣你也多带着他走正路。”
窗子里面的花荞,也抿着嘴笑了:原来,你既是吴先生的入室弟子,又是大英雄的后人,难怪人长得俊不说,还彬彬有礼、武功不凡的……
等她想完心事,再探头往外看,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呼延锦谢了云娘的青团和凉糕,捧着食盒回私塾去了。
没看到人,花荞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今晚我们不是还有约会吗?嗯,晚上又能见到他了!
虽然呼延锦已经来解释了皇太孙滞留宝应的原因,但皇太孙人没离开,花有财夫妇还是不许花荞出门。
所以呼延锦又影子一般,出现在花荞的房间。
这一次,花荞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没有黑色衣服,便将自己的一件深青色衣裙做了些修改,穿着更便于跑跳行走,腰上还系着一个黑布小包,里面装着她的检验工具。
呼延锦一看她的打扮,又看见床上被子已如昨日那般卷好。话也不用说,抱起来就出了花家。他们走的仍是小巷,不一会儿就到了郭家墙外。
今天出来得晚,郭家大多数房间都没了亮光。呼延锦拿出两块蒙面巾,笑眯眯的把一块递给花荞,小声问道:“准备好了吗?花大侠?”
呼延锦先自己跳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跳出来接花荞:“我转了一圈,给他们吹了点安神香,不到五更天,都在周公那里回不来了。”
“你那是’鸡鸣五更返魂香’吧?”花荞轻声笑着说。
呼延锦也不答她,蒙面巾外面露出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带着花荞,从窗口进了郭大姑娘的闺房。
果然如花荞所说,头七未过,郭姑娘的房间保持着原样。就连花绷上绣了一半的手帕,也和针线簸箩、剪子、花样子,一起放在桌面上,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接着绣一样。
呼延锦关上窗子,到床上拿来床盖巾,把窗户挡了个严实。他笑道:“现在,你可以点上油灯慢慢看了。”花荞却站在那里没有动,皱着眉说:“房里气味不对。”
呼延锦也耸着鼻子闻了闻,问:“硫磺?春天灭虫蚁,是会撒些硫磺粉。你看你的,我四处找找,看是哪里撒的硫磺。”
花荞点点头,这才点上油灯。油灯里的油脂一烧,屋里会有些味道,就把刚才淡淡的硫磺味给盖住了。呼延锦不禁暗暗佩服花荞的心细。
花荞先到郭姑娘的梳妆台,仔细翻了翻,却没有看见有单独一只的耳坠。难道?那只耳坠不是郭姑娘的?可挂在肖九如的腰带上,明显比其他事物新得多,像是刚挂上去不久……
水银查不到出处,耳坠也没找到另一个。
花荞感觉自己心里的那根线索,一下子断了。
第24章 硫磺粉闺房现端倪
正当花荞找不到另一只耳坠,微微失望,没有头绪的时候,呼延锦却在床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呼延锦指着床脚靠里面,边上的一些细粉末,问花荞:“这里的味道稍微重些,你看看那些粉末是不是硫磺粉?”
花荞蹲下来,双膝跪在地上,端着盏油灯,小半个身子都探入床底,呼延锦见她在里面用手拨了几下,连人带油灯都退了出来。她的手指尖紧紧的拈着点什么东西。
呼延锦摊开手心,花荞将手指尖的东西放上去,是几粒黑色的颗粒。他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却只闻到刚才的硫磺味。
“这是什么?”呼延锦判断不出来,小声问花荞。
花荞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些颗粒盖在硫磺粉下面,我只是觉得,它们不像是地面上的普通石头颗粒,有些奇怪。我拿回家让阿爹看看,兴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说到花荞的阿爹,呼延锦立刻钦佩的夸赞到:“你爹真是见多识广、知识渊博!”
花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只知道,我阿爹懂得你家祖先的光荣历史,你就这样夸他,等让你见识到他的真本事,你还不要把他夸上天?”
“不,他还知道天上的星星。”
呼延锦这一逗,花荞刚才失望无奈的心也淡了不少。两人轻轻笑着,也不敢多说,花荞从怀里掏出一条素帕子,让呼延锦把那几颗黑色颗粒放到帕子里包好。
呼延锦接过花荞手里的油灯,她正打算手撑地面站起来,眼睛却扫到床下有个漆木箱子。
这个箱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可能经常在地上拖拽摩擦,箱子底部边缘的朱漆已经脱了一些。
呼延锦顺着花荞的眼光看去,他也看到了那个箱子,立刻二话不说,钻进去把箱子轻轻拽出来。实际上真是轻轻拽,箱子根本不重,里面应该也没装什么东西。
箱子上着一把普通的广锁,这对呼延锦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样子有点奇怪的钥匙,轻轻从锁孔塞进去。
花荞看见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呼延锦手里钥匙的匙舌是会活动的,匙舌伸进去,到了合适的位置便会卡住,他再一扭,锁就开了。
还来不及细想呼延锦为什么会有一把这样的钥匙,花荞已经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箱子不大,里面有一条半新不旧的松青色大汗巾子、一串檀香木手串和一把大号的折扇,这几件物品,一看就是男人用过的东西。
花荞拿起边上的一个木雕人像,手工不算精致,可雕得倒也有几分像郭姑娘,也算是有心了。她不禁想起那天看到的,躺在棺材里的郭姑娘,对着木人的脸,花荞有些微微愣神。
蹲在旁边的呼延锦看了一眼人像,小声问到:“你喜欢?”
花荞反应过来,将人像放回箱子,才小声答他:“这些可能都是肖九如送给郭姑娘的东西。两人感情还真好……”
两人感情好,就得送东西。呼延锦暗暗记住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呼延锦已经告诉她,小酒壶公子其实名字叫肖九如。该死的口音,害得肖公子白白做了几天小酒壶。两人还在巷子里一顿窃笑。
呼延锦拿起最下面的两本书:一本是《莺莺传》,一本是《霍小玉传》。
大明禁戏,读过书的公子、姑娘们,就喜欢偷偷看这些花红柳绿的爱情故事。尤其是追求年轻姑娘的时候,送这样的书,几乎就和表白没什么两样。
两人心里暗笑:看来,郭姑娘敢和萧公子私定终身,也是有书经指点的。只可惜,这两本书都是悲剧,他们的结局又何尝不是如此?
呼延锦将书拿起来之后,露出书下面压着的一个小东西。花荞眼尖,立刻伸手拿了起来,这正是花荞刚才想找却没找到的那只耳坠子。
花荞连忙掏出袖袋里的另只一比,没错,正是一对。
她迫不及待的将箱子里那只耳坠,凑到灯光下仔细一看,坠子上果然刻了一个小小的“如”字。肖九如的“如”。
白日里闲来无事,她拿着男尸上得来的那只耳坠边看边想问题,白天光线好,她这时才发现,坠子底部刻着一个很小的“尘”字。郭姑娘的名字叫郭轻尘,最后一个正是“尘”字。
花荞便猜,郭姑娘身上的这只,应该刻着一个“壶”字。现在知道了肖公子的真名,自然不会是“壶”字,而是“如”。
看来,这对耳坠,便是他二人的定情之物。如今却物是人非,二人也将各归黄土,想来也是唏嘘。花荞没有把耳坠放回去,而是一对都收到自己的袖袋里。
呼延锦锁好箱子,放回原位。两人吹灭了油灯,把窗户上罩着的床盖布也还原放好,从窗户跳出了房间。
呼延锦正准备搂着花荞的腰跳出院墙,花荞突然发现了什么,按了按他的胳膊,向墙角指了指。
两人走过去,墙角有两个细颈瓷瓶,歪歪的倒在地上,旁边还堆着些预备丢掉的旧东西。大约是整理出来,还没来得及扔出去。
呼延锦弯腰捡起一个瓷瓶。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花荞知道,是因为她今天在金铺门口,脚踢到了一个这样的粗瓷瓶,装水银的密封瓷瓶。
呼延锦知道,是因为花荞踢到的那个粗瓷瓶,就是他从后院拿出来放在那里,提醒花荞注意的。
花荞接过呼延锦手上那个细颈瓷瓶抓在手上,又指了指墙,呼延锦会意,带着花荞跳出了院墙。
出墙走了几步,花荞才晃晃手中的瓶子说:“水银的证据有了,这个就是装水银的瓶子!我们马上到金铺去,留一个他们瓶子做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