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这个问题。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把小胖墩抱到自己怀里，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小胖墩这个噩耗：“我们装穷的事,被妈妈发现了。”
啵崽倏地睁大眼睛。
顾延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考虑着措辞：“妈妈有些生气,不想和爸爸一起睡,所以爸爸昨晚睡客厅里……”
“妈妈知道啵崽是爷爷奶奶的孙子了？”啵崽急切地打断顾延之的话，小胖脸写满紧张，“知道啵崽有小金库了？”
顾延之点点头。
“知道啵崽以前住在大房子里了？”
顾延之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那妈妈知不知道啵崽是‘小熊超人’？”
顾延之点头，还没来得开口,小胖墩就腾得站了起来：“啵崽去和妈妈道歉。”
顾延之微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跟谢亦舒道歉。
在他愣神的时候，小胖墩已经啪嗒啪嗒冲到卧室门口。
他踮起脚,小胖手往门把手上一按。
顿了顿，又用力一按。
按了好几次,发现按不动，才转过小胖脸向顾延之求助：“……爸爸,门打不开？”
“反锁了。”顾延之回过神,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站起身，“现在才五点半……”
他想把小胖墩抱回来，让他不要打扰谢亦舒休息，卧房门却从里面打开。
谢亦舒穿着睡衣站在门后。
顾延之止住声音。
他看着谢亦舒弯腰抱起小胖墩。
关上房门,像昨晚那样落了锁。
顾延之看着房门，像被钉住般站在原地。
他注意到谢亦舒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谢亦舒一晚上没睡得着。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这段时间顾延之的那些谎言。
以及被骗得团团转的自己。
这里隔音不好。
他听见小房间门开的声音，也听见了啵崽和顾延之的对话。
听到啵崽来开门，他就打开了门。
秋冬，天亮得晚。
谢亦舒打开床头的小灯，问坐在床另一侧的小胖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啵崽摇摇头。
他睡了很久，已经睡不着了。
他见谢亦舒也不准备继续睡，扭了扭，小猪似的拱进谢亦舒怀里，低下小胖脸道歉：“小爸，对不起。啵崽不是故意骗你的。”
做错了事情要道歉，这是爸爸教他的。
如果有理由，就把理由说出来，这样说不定能得到原谅。
啵崽对了对小胖手，把理由说出来：“小爸你喜欢小房子，不愿意住大房子，啵崽怕你知道啵崽和爸爸以前住大房子，就不喜欢啵崽了，所以没告诉你啵崽以前住的是大房子。”
他拉过谢亦舒的手，笨拙地保证：“不过那是以前了，小爸，啵崽现在也喜欢小房子。”
谢亦舒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理解小胖墩的意思：“啵崽为什么会觉得小爸喜欢小房子？”
啵崽小胖脸写满“难道不是吗”，他给出理由：“啵崽和爸爸住大房子的时候，小爸你都不回家，要住幼儿园的那个小房间。”
“小爸不是因为你们以前住的房子不回家……”谢亦舒顿了顿，指出小胖墩想法里的一个明显错误，“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小爸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住的是大房子了。”
小胖墩到底还小，自己想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矛盾。
现在被点通了，小胖脸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很快又困惑起来：“那啵崽和爸爸住大房子的时候，小爸为什么不回家？”
他一开始就认定妈妈是喜欢小小旧旧的小房子，才一直不肯回家。
带着妈妈找到爸爸后，小脑袋瓜给出的也是“他带着妈妈在一个破破旧旧的小房子里找到爸爸，妈妈以为那是他和爸爸的家，所以就留下来了”这样的答案。
非常能自圆其说。
所以小胖墩也从没想过其他答案。
现在谢亦舒告诉他不是因为“大房子”“小房子”，小胖墩就一下子困惑了。
谢亦舒简单解释：“小爸去其他地方学泡泡浴球、软糖皂的做法了。”
他看着小胖墩似懂非懂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蛋：“不说那些了，小爸接受你的道歉。”
他从一开始就没生过小胖崽的气。
甚至一晚上过去，他对顾延之也没气了。
他只是有些不能接受。
他固然不是因为顾延之家境贫穷才跟他在一起的。
只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顾延之的身份，他可能根本不会和顾延之在一起。
他们两个差距太大了。
谢亦舒摸摸怀里小胖墩的脑袋：“啵崽，小爸最近可能会搬出去……”
他打算搬出去。
从昨晚开始，他就在计划这件事。
他想住在自己租的地方、他自己选的地方，周围没有认识顾延之的人，也没有会帮着顾延之骗他的人，他能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想换一个环境。
也想冷静下来，重新想想他和顾延之的未来。
这事迟早要和顾延之说的，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先安抚好小胖崽。
啵崽得到原谅，躺在妈妈怀里，本来美滋滋的，听到“搬出去”三个字，小耳朵又竖了起来。
他不介意换地方，大一点的房子，小一点的房子，他都不介意，但是，“啵崽和爸爸一块儿搬吗？”
理想状况下，谢亦舒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如果能带上啵崽，当然也可以带上小胖崽。
如果不理想……那也得换一套大一点的。
顾延之不愿意去隔壁，也总不能让他一直睡沙发。
“小爸想一个人。就像一个人去旅行一样。”谢亦舒缓缓道，“所以这次不能带啵崽……”
他其实是想带小胖崽走的。
只是他没这个资格。
啵崽的出生，他除了提供了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延之收集起来的基因片段，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没照顾过啵崽，没给他换过尿布，生病的时候没陪在他身边。
他只是短短地出现了一个月。
“这次小爸想一个人……”谢亦舒说不下去了。
他怀里的小胖墩眼圈都红了，小嘴委屈地直撇，看上去像被抛弃一样，十分可怜。
谢亦舒想了想，安慰道：“只是搬出去，又不是见到了。我们可以在幼儿园见……”
门外响起匆促的脚步声和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谢亦舒下意识停下声音朝门口看去。
卧房门被从外面打开。
顾延之逆着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房门钥匙。
“小舒。”他说，“不要搬走。”
顾延之发现最近的自己总是把每一件事都搞得很糟。
他不该在小舒不想见到自己的时候出现在小舒面前，也不该让他知道自己有每一间房的钥匙。
他做的一切都好像在把恋人往外推，让对方更加坚定了“搬出去住”的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萌生出了把谢亦舒锁在自己身边的想法。
但他知道，一旦他那么做了，他和谢亦舒之间就完了。
就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他说：“起码带上啵崽。”
谢亦舒没想到顾延之会那么轻易地松口，还愿意让他带啵崽走。
可能顾延之也想给他一些冷静的时间，和空间。
谢亦舒看向怀里的小胖崽，能把小胖崽带走，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啵崽……你愿意跟小爸搬出去吗？只有你和小爸，见不到爸爸。”
啵崽忙不迭点点小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