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却很清楚,他从未对任何敞开过心扉,若无人认识真正的自己?,又怎能要求他人全心全意对自己??
这不公平。
若非要强求,就?会像他和林鹤那样,潜藏的矛盾并不会因为表面和平相?处就?消失,终有一天要爆发。
骆芳仔细观察了一下江秋十,看不出什么来,收拾好东西后,开车送他回去。
晚上回去后,江秋十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默默拆开漂亮的包装纸。
自从身世曝光后,他们的联系慢慢淡了下去,但彼此之间都明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们必然会悄悄出手。
如江秋十心里很清楚,他拿到的某些京圈资源,背后有她的影子。
不能再多想了……
他收回心思,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两件毛衣,一大、一小,整整齐齐叠好了,柔软又带着清香。小毛衣上,还放了一封信。
江秋十忽然想起,以前和杜玫一起拍戏的场景。
他忙工作,对方就?坐在一旁织毛衣。她喜欢做些针织活儿、喜欢炖汤,每天来片场,不是拎着餐盒就?是带着一袋子毛线团。候场的时候,杜玫利落动手,几天下来先织出一条袖子,然后把江秋十叫起来:“快,来看看够不够长。”
他伸出一只手,杜玫就?笑眯眯地拿袖子比划,然后懊恼好像又短了点还要再织长些,又伸手捏捏他的手臂,叫他要多吃点。晚上开了大灯,片场人又多,人影幢幢,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笑着看他们,说?着善意的玩笑,闹着要他请客。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自己?的神情,现在想来——他那时候也在笑。
那股磅礴汹涌的情绪再度翻腾,呼吸不知不觉沉重?了些,他努力?平复情绪,把两件毛衣拿出来比了比大小。大的那件很合身,小的那件……叫他疑惑了:为什么要寄一件小毛衣给自己??
坐了一会儿,他才拆开那封信。
“……很久没见到你了,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30岁的生日要到了,男人三?十而立,我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拿出手,只给你织了一件毛衣……”
“……那件小的是我比着十岁的男孩码数,没有寄错。我想着你十岁的时候,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肯定也很好看,是个小帅哥……”
“……人与人的缘分并不能靠替代来凑合,以前,我一直陷入魔障,一厢情愿认定你是上天派来弥补给我的,我可以尽情地把多年未能付出的爱和怀念全部寄托在另一个相?似的人身上,我以为这就?能够让自己?的遗憾补全……但我还是错了……”
“……吃斋念佛这么多年,都是在自我麻痹,如他真的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怪我……”
“……这件小衣服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能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遇见你,该多好。我想,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委屈……”
杜玫写了很多很多,足足有四张纸。她似乎是把心中所想又不好当面说?的话一股脑全倾注在了文?字上。她原本就?是感情充沛的人,无事?也要常常落泪,江秋十简直能在字里行间看到她流泪的脸庞。
内心那只情绪巨兽又要闯出囚笼,他闭上眼,长长深呼吸,试图压制住它。
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
山里的两棵枫树红了,剧组工作人员摘下不少?缀着枫叶的枝条回来,置在片场做装饰,门口摆得?更多,好让男主角本人一进片场就?能看见。
大家都很高?兴,今天不仅是男主角的生日,还是他们预计杀青的日子,拍完最后一点,下午就?可以举行杀青仪式了。
男主角本人正在做造型,化妆师和他的助理?都神神秘秘的,眼神交流着什么。待他警觉睁开眼,前者又不表现得?那样明显,粉扑往脸上拍时,化妆师惊讶:“你眼圈怎么有点肿呀?是不是睡前喝水了?”
“对。”
“那得?给你盖一盖。”化妆师没有多想,三?两下处理?好,做好妆发后催他去剧组。
一踏进片场,就?因随处可见的枫叶有些惊讶。
他有些没记清日子,转头?问骆芳:“今天怎么了,怎么到处都是枫叶?”
骆芳:“我也不知道?,不过导演要催了,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最后一天杀青,拍的戏份很简单,李灯一直守着三?尺讲台,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到后来,他因粉尘感染得?上了肺癌,教完退休前最后一堂课,李灯倒在了讲台上。原本大结局该拍大学生和村民送他最后一程的场景,不过没必要在杀青当天调动大批群演,因此送葬那条放在前几天拍完,当时群演请了几百号人,从村头?拍到村尾。人群散去后,小村庄恢复平静,工作人员们聚在用作片场的教室里,机器无声运转,进行拍摄。
几十年过去,李灯早已满头?白发,满面风霜,他老了,但背脊梁依旧挺直,眼神依旧明亮坚定,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站在台上,听见下课铃响起,他冲学生们微微一笑:“好了,同学们下课。”
“老师再见——”
学生们呼啦啦往外面冲,李灯笑着看他们。慢慢收拾讲台上的物品,刚把教案合上,他就?突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那样严重?,让人怀疑他简直要把肺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