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的后山处恰有一片枫林,此时飒飒风起,如火红枫婆娑摇曳。
萧萧絮响中有清脆铃声传来,一片红叶中缓缓驶出几辆天青色的马车来。正是前日说好一同来看地方的白思衡和阮振山。
白思衡道是自己在京里头的人手到了端州,为了感谢阮振山这几日的照顾,特地安排了两辆自己的车驾,一辆就是白阮二人并夜阑共乘,一辆留给女眷们。
阮家生活只求舒适平和,不爱张扬奢华,因而家人也不算多,只带了端月和周妈妈,另两个跑腿的小厮并两个车夫。倒是白思衡自己还带了两个服侍的小厮,鞍前马后的照看着。
这白先生真不愧是京里来的,给咱们安排的这车真是又大又宽敞,布置得着实是雅致又精巧。沉竹君与阮照秋对坐在白思衡安排的马车里闲谈,有微风时不时掀起车壁两侧的纱帘,露出窗外或深或浅的绯红来。
软照秋靠在车内的织锦软垫上,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一小块蜜饯塞进嘴里,这是自然,九竹斋做的是何等生意,老板的车驾自然是顶好的。托父亲的福,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
车驾的四角都挂了小铜铃,随着车辆走动动叮咚作响,清脆好听,清风拂过,越发显得山间秋日悠闲而清淡。
母女二人正说些闲话,有人咚咚敲了敲车壁,原来是夜阑,夫人,前头大先生说您爱吃糖炒栗子,白先生叫了人去弄了些来,大先生叫我送些来给您,您可小心别烫了手。
他掀开纱帘,白皙修长的手伸进车窗来,递进一个纸包来,忽又惊讶道:呀,小姐也在呢,唐突了。等沉竹君接了栗子,就赶紧收了手,做个少年人羞涩模样,垂下脑袋,急忙忙走了。
沉竹君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地微笑,这傻孩子!唉,你大哥但凡有他一半贴心,我这脸上皱纹也能少好几根。都是一样的男孩子, 夜阑比你哥哥还要小了这么几岁,怎么做事情比你哥哥稳妥这许多?她边说边又从身侧一个精巧的镶螺黑漆匣子里又抓了一把干果递给女儿,你看看,说了今日要出来,这孩子忙前忙后的跟着白先生准备,又打听咱们家里人爱吃什么,上街去买了都备着,你大哥倒好,万事不管,到了今日还借口看铺子,人都不肯来!
阮照秋见夜阑装模作样,心里只觉得好笑,又有丝丝甜蜜,怕被母亲察觉了,只转头去看窗外风景,劝母亲道:哥哥他不过是怕他准备了,不合你心意罢了。
他可是我亲生的儿子,夜阑才来了家里几天?家里铺子里,那样不是准备得妥妥帖帖?你大哥就是不上心罢了。
她在那里絮絮叨叨抱怨儿子不贴心,阮照秋也不敢顶嘴,就边看风景边应和母亲几句。
沉竹君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她就是敷衍自己,又想起传闻说程穆谦不日就要回来完婚的事情,就更有些气闷,想了想,道:罢了,你去后头咱们自家的车上换你周妈妈上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她敲了敲车壁,马车便停了。
阮照秋刚一推开后车门,就看见夜阑高挑身影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见她下车,忙走过来,伸出手臂让她扶着下车,白先生这车虽然舒服,但车驾做得太高,小姐可小心些,别摔了。
阮照秋扶着他手臂下了车,夜阑就松了手,护在她身后半步,陪她往后头阮家自用的青毡马车上去。
沉竹君在车内看见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周妈妈上来了,见她这模样,忙问:您这是又在操谁的心呢?
沉竹君捏着手里的糖炒栗子,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母亲为我选了振山这婚事,我着实是怨怼过一阵子的。总觉得以我的才情相貌,怎么反嫁得不如相貌平平的何家表姐?一定是我母亲偏心。所以到了照秋要择婿的时候,我真是费劲了无数的心思,非要争一口气不可。谁曾想偏偏穆谦那孩子,被京里的贵人看中了,我们家着实是比不过。现如今再回头细想,我嫁与振山这么多年来,虽没什么荣华富贵,日子也颇过得。我自知脾气执拗,他也敬我爱我,总顺着我,从不与我大声。难道说,我真的是想岔了不成?
咱们家老爷,真的是没话说。你看,都多少年了,还记着夫人年轻时候爱吃这个。若要说老爷的为人,肯定是不愿意麻烦他们白家的人的,也就是为了夫人,开了这个口。周妈妈说着拿起夜阑送来的纸包,替沉竹君一颗一颗的剥栗子,要我说呀,女人这辈子,泼天的富贵,也不如嫁个贴心的郎君。来,夫人吃个栗子,刚炒好,还热着呢,真亏了这白先生有本事能弄来。
沉竹君接过栗子,眼神指了指前车,我前几日托老爷打听打听白先生...可这几日瞧着夜阑这孩子鞍前马后的忙碌,心里也着实觉得倒有几分当年振山的样子...
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您这是关心则乱...
周妈妈与沉竹君在车上商量,混不知后车里,夜阑正躺在阮照秋腿上,也在给她剥栗子。
同车的端月早被他在眉心一点,就沉沉睡过去了。
姐姐除了爱吃栗子,还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寻来。他说着塞了一粒剥好的栗子给阮照秋。
阮照秋张嘴吃了,想了想,才道:你这临时一问,我倒想不出来了,不过我打小爱吃甜的...她话音未落,就被两片湿润的唇吻住了,姐姐尝尝我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