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茫茫地一片寂静里,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只有眼前湍急的江水流过,发出哗哗巨响。
震耳欲聋的水声中,隐隐有些不一样的声音靠近,扑棱棱的,像是鸟儿,一只、两只……
——不对,有蹊跷。
夜阑掐起手诀,周身烈焰“呼——”地一声燃起,无数火流萤从烈焰中飞散而去,冲进白茫茫地雾中。
——呼啦
火流萤不知撞中了什么,白雾中骤然爆出一团红光,越燃越盛,伴随着兽类尖利的叫声,刺破耳膜。白雾被烧得蒸腾不见,露出一只兀自在烈火中疯狂挣扎的巨大乌鸦。
这乌鸦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大得雄鹰一般,此刻被烧得上下翻飞,焦黑的灰烬与鲜血随着它的动作四处飞溅。
夜阑眉头紧拧,正恶心着,不远处又是几团同样的火光。
——呼啦
——呼啦
火流萤四处纷飞,不知撞中了多少这样的巨鸦,茫茫白雾中爆出无数红光,夹杂着凄厉地嚎叫,此起彼伏。
白雾被赤红的火焰驱散,虎视眈眈地聚在四周,青绿的草地上满是四溅的鲜血、碎肉、焦黑的残肢和破碎的鸦羽。
整个场面绚烂无比,诡异无比,叫人瞧着头皮发麻。
远处铁灰色的天际,一大片黑压压的巨鸦如同乌云压境,正朝着这里疾冲过来。
夜阑心头狂跳,照夜刀紧紧握在手中,红光爆起,团成半圆的火焰屏障。无数寒鸦扑棱着翅膀呱呱大叫着一拥而上,漫天漆黑的翅膀和冲撞中飘落的羽毛形成庞大的球型,将夜阑整个人团团围在中间。
照夜刀在鸦群中悍然舞成一团炽烈的红光,不断有黑色的残肢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却还有更多乌鸦发起猛烈地冲击。
成千上万的黑色羽翅扇动着,卷起凛冽狂风,漫天飞舞的凌乱羽毛与碎尸如同无穷无尽的暴雪,犹如在天地间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不远处的湍急江面上,漂浮着一个青色人影,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骇人的一幕。
他看着铺天盖地的漆黑,哗啦啦往下掉的尸块,还有那片永不言弃的狂焰,神色越来越凝重。
“竟不知道这九尾狐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心志。”牧林仙君紧拧着眉头,右手攥起拳头,恨恨地哼了一声。
青色的广袖随着他的动作一挥,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霎那间整个人影都消失不见了。
*
“那一回,也是莫名其妙的,杀得正兴起,突然有什么都没有了。”夜阑靠在断墙上,眉眼间流露出烦躁不安的神情,“后来,又有许多次,都是这样,一口气正提着,啪地一下又散了!”
“后来呢?”阮照秋问他,抬手抚平他的眉心。
夜阑并没有立刻回答,脑袋一歪,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倒在阮照秋肩头上,“姐姐,我累。”
“方才谁叫我别怕?这会儿又跟小孩子似的。”阮照秋揶揄道,摸了摸他的脸。
夜阑却没有笑,他闭着眼睛,靠在她身上,慢吞吞地自言自语:“程二自己打不过我,弄出来的这些废物也杀不了我,可是这永没有尽头的等待,实在是身心俱疲。姐姐,我可真是软弱。一开始我想着,幸亏你不在这里,我一个人熬着便罢了,只要知道你还好好的就行。可后来,我总是梦见你,梦见你拉着我的手,叫我心静些,别趁了他的意,着了他的道。每次梦醒,我无法自控地想要见你,能抱你一下也好,能握着你的手也好,要是你能在就好。可如今你真的来了,我又害怕了。唉,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阮照秋只觉得心里头像有一处极软的不堪碰的地方,被他的话戳了一下,又酸又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歪着脑袋,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松散的衣领里露出若隐若现的狰狞伤痕。
这是怎么弄的?阮照秋问,指尖轻抚过他颈间皮肤,疼不疼?
不疼,只是难看罢了,你可别嫌弃我。他说着像是不好意思,拉了拉衣领。
又瞎说——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夜阑眉头一皱,——怎么?
夜阑目光炯炯凝视前方,看,那边有路。
前方的蒙蒙白雾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当空一划,出现了一条窄缝,堪堪只容一个人过。那缝隙既狭窄又极深,瞧不出要通往何处去,显得幽深诡异。
阮照秋陷在这里已久,起初那点子紧张都已去了大半,况那些白雾似乎都怕她,胆子也跟着大了些,夜阑,你以前在这里,可见过这个?
不曾见过。夜阑皱着眉,以前都是莫名其妙就回了祠堂的。
哼,那就是有人叫咱们去见他了。她扯了扯唇角,站了起来,好端端一个仙君,小家子气的很,故弄玄虚。
夜阑也起了身,拍了拍衣摆,握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笑道,今日陪姐姐会一会旧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