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他与傅恒也算亲眷,可傅恒待他亲热却不交心,只与鄂容安亲近。
大抵因为鄂容安乃是军机处领班鄂尔泰的长子,傅恒又是世家子弟,自然会和权贵之子交好,如他这般家世寻常的,傅恒又怎会瞧得起?
被冷落的李侍尧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争气,惟有在这仕途上步步高升,博得皇上青睐,将来官职位极人臣,他才不必看人脸色,到时候自有人来奉承巴结。
殊不知傅恒背着他说话并非对他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事儿比较悄密罢了!
得知小东子真名叫东珊之后,傅恒勾唇哼笑,心道报仇的机会来了,实该将她女扮男装的荒唐事告诉她兄长,看她还如何嚣张。
说话间,已到得前厅,宁琇一瞧见他们的身影,与身边人打了声招呼便赶忙过来相迎,
“容兄,小九爷,钦斋,几位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寒暄过后,没瞧见傅文的身影,宁琇不觉好奇,“承恩公没和您一起来?”
傅恒随口解释道:“四哥他身染风寒,未能亲来为老夫人祝寿,还请见谅。”
“小九爷言重了,病体违和自是得好生将养着,可不能大意,待忙完寿宴一事我便去看望承恩公。”
隔着镂空屏风的东珊远远望见冰块正与她兄长说话,心下一个激灵,生怕冰块会将戏楼发生之事告诉她兄长。
虽说鄂容安不会出卖她,但只要冰块提起,兄长肯定会怀疑她。
迎上她那写满恐慌担忧的眼神,傅恒坏心顿起,遂凑近宁琇低语了几句。
东珊见状越发紧张,只因那冰块说话时一直瞄向她这边,而她兄长听罢之后也回头望她一眼。
难不成他真将她给揭发了?这可如何是好?也不晓得兄长会否过来兴师问罪?受到惊吓的东珊再不敢多看,转身进了里间去陪祖母。
老夫人年纪大了,患有痴呆之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像个孩童一般。东珊惯会说笑话哄人,是以老夫人最疼她,然而今日她却是没心思哄祖母,席间有许多女眷,都在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惟她心不在焉,坐立难安。
外间的鄂容安拍着宁琇的肩膀笑道:“都是熟人,不必费神招呼我们,我们找地儿喝茶即可,你赶紧去招呼其他客人。”
将他们带至上座,宁琇才又去招呼旁人,鄂容安小声问傅恒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你可别坑东珊,若是让宁琇知道,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那也是她挨训,你那么关心她的处境作甚?”傅恒狐疑的打量着他,“你该不会是……”
没等他说完,鄂容安已将其打断,“甭瞎想,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念在有一面之缘,不想害她罢了。”
两人可是自小到大的交情,傅恒自是了解鄂容安的性子,他一向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情态,明显非同寻常,
“我什么都没说,你居然抢着答话?心虚之人才会着急否认。”
被噎的鄂容安无奈摊手,“得!说什么都是错,我闭嘴成了吧?”
他还是喝茶吧!少说少错。
同行的李侍尧也顺势在桌旁坐下,却被对面的人喝止,“没瞧见这桌上坐的都是满洲八旗子弟,你一个汉军八旗,也配坐这儿?”
李侍尧闻言,面色顿僵,正待起身,却被傅恒拉住胳膊,示意他坐下,轻拨着面前的茶汤,傅恒慢条斯理地道:
“汉军八旗当年也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奉行满汉一家亲,尹照你凭什么区别对待?”
未料傅恒竟会为李侍尧说话,尹照登时坐直了身子赔笑道:“小九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桌上没有与他相识之人,我担心他坐着拘谨而已。”
“巧了,我与钦斋甚是相熟。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都直接称呼对方的字,看来真是关系匪浅,尹照颇觉尴尬,干脆给友人使眼色,一道起了身到隔壁桌去坐。
待坐远些之后,尹照才小声问身边人,“这个李侍尧和傅恒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竟不知他们还有瓜葛?”
那人低声回道:“李侍尧的姑姑乃是傅恒的父亲李荣保的妾室,虽说李荣保已然病逝,但这层关系还在,是以他们终归也算沾亲带故,你还是说话小心些,以免得罪傅恒。”
原本尹照还有所顾忌,被人这么一说,不甘让人看笑话,他反倒逞强冷哼,“我叔父讷亲不仅是军机处的人,还曾是皇上的伴读,深得皇上信赖,若论家世,我们钮祜禄家族可不比富察家差,我怕他作甚?”
“没说你害怕,只不过你们同为侍卫,抬头不见低头见,自是得打好关系,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对吧?”
这么一说,尹照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些,没再与之争论。
反倒是李侍尧心中有愧,那会子他还在怨怪傅恒不怎么搭理他,岂料他被人嘲讽之时,还是傅恒为他解的围。兴许傅恒与他来往不算密切,但心底终究是将他当成自家人的,他实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心下感念的他遂向傅恒道谢。
傅恒无谓一笑,“自家人无需客套,遇见这种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就不该示弱,正面与之交锋,以理服人,他便不敢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