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粘黏黏,像林晚卿此刻的心情。
她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不停摇晃着的马车壁上,眼光扫了一圈,状似无意地掠过与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跟一路沉默又黑着脸的苏大人共乘一车,还真是闷得慌。
他似乎还没有消气。
从上次两人吵架到现在已经叁日了,苏陌忆不仅每每见了她都是冷脸,还一连几日的宿在了别处。
也不知道他跟章仁说了什么,现在就连章仁都知道了两人的别扭,还几次叁番讨好似的为他们创造和好的条件。
比如这次去矿场,苏陌忆本来不打算带她的。章仁却特地安排了一日的游山玩水,为的就是让苏陌忆带她出去走走。
这种敌人都在想方设法撮合他们的感觉,着实让林晚卿觉得怪异。
车帘晃动,外面初露的阳光飘进来,落到苏陌忆阖着的眼睑上,将他浓密的睫毛镀上一层暖阳。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晚卿总觉得今日的苏大人愈发地养眼,莫不是自己不在身边的几日里,吃好睡好,故而滋养了这副皮囊?
思及此,她撇了撇嘴,转身撩开了自己这一侧的帘子,将下巴搁在窗沿,无聊地看风景。
然而对面的苏陌忆见她转身,只感到胸口一闷,窒息得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她不会知道,为了今早的共乘,他可是卯时刚过就起床梳洗。
玉冠是新换的,衣袍也是她最喜欢的月白色暗云文锦缎,他甚至故意将腰封系紧了一些,好显得他更加英姿挺拔、身长玉立。
但是……
她竟然宁愿扭头看什么劳什子风景。
苏陌忆心中酸涩又无奈,暗暗伸手将勒得死紧的腰封松了一扣,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马车辘辘而行,两人各怀心事。
用过午饭之后又行了一段路,几人总算是在山脚下的一栋别院下榻了。
据说这是章仁的私产,距离矿场不远,专门用于招待盛京前来的权贵。
既然目的如此,别院自是奢华非凡。
这里依山傍水,花木掩映,院里有活水流经,精致别样。当真是屋在泉上筑,人在画中行。
随身的物品先行被人带去了房间,林晚卿和苏陌忆跟着一行人,被带到一处树木围绕的园子里。
林晚卿正疑惑这是要做什么,便听到身侧侍女低低道:“奴伺候夫人和大人洗尘。”
林晚卿:“……”章仁好像真的很喜欢泡温泉,不光自己泡,还总得拉上他们两。
不过话说回来,赶了一早上的路,确实浑身疲惫、尘土沾染,就算不泡温泉,也是要沐浴更衣的。
见着苏陌忆面色如常地跟着侍女行了进去,她也就没什么好别扭的了。
反正该看的都看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这里的温泉与章府的不同,不是连在房间里的,而是一个露天院子里好几个小池子。可以共浴,也可以分开。
苏陌忆看样子还在生气,林晚卿也不打算再去主动招惹。
故而在他选了一个小池之后,她果断地选择了另外一个。
侍女替她换下灰尘仆仆的衣裙,寻了件最普通的素白长袍披上。林晚卿将长发绾在脑后,便赤脚出了更衣的小间。
走出去的那一刻,她还是傻眼了。
本以为这次可以安安生生地泡个澡,却没曾想章仁这个既坏又猥琐的贪官为了讨好权贵,能想出这么个下流淫荡的玩法。
那些小池从外面看是独立分割的,但是一旦入内,就会发现池与池之间距离并不远,而且只隔着一面云绣薄纱的屏风。
这样的屏风不仅不隔音,甚至连视线都遮挡不住。
温泉池中热气氤氲,远处几个小池的动静大概能看个隐隐绰绰。
同行前来接应的几个矿场官员已然玩开,屏风和水雾之后依稀可辨男女交迭的身影,淫声浪语更是不绝于耳……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转身想走,却见身后几名侍女神色怪异地看她,好似她才是奇怪的那一个。
对啊,差点忘了。
“周逸朴”的小妾可是从青楼赎回来的,这些场面早应该是见怪不惊。
于是她只能装模作样地吩咐侍女去准备一些果酒,然后命人都去外面等着。
午后时分正是炎热,可是水温却刚好,不冷心、却又透着一股凉意。
树影投下一池斑驳,林晚卿靠在池壁上,悠闲地喝着果酒。
她从长袍的衣角上揪下来两块碎布,将耳朵堵起来,也没脱下袍子。
其实,若是听不见那些男女交欢的动静,看着远处那一幅幅模糊的活春宫,和着这样的艳阳清爽泡水品酒,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她这么想着,目光不禁到处逡巡,很快便发现这个池子应该是别院里最大的一个,因为它似乎是从中间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了。
杂乱的春色之中,屏风的另一端,一个同她一样穿着白袍的身影倏地映入她的眼帘。
林晚卿的太阳穴再次跳了跳——苏陌忆。
手上一抖,盛着果酒的杯子掉进了水池。
然而她却根本顾不得去捞,而是很快不安起来。
要知道,章仁之前可是几次叁番地想要往苏陌忆身边塞人的。
虽说她对苏大人的自制力一向有信心,可那一夜他在床上的表现……
会不会,苏陌忆之前的隐忍是只因不知个中滋味,而如今食髓知味,再加上现下四周的淫声浪语和活春宫的刺激……
林晚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爽利。
她猛地吸了口气,一头闷进水里,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面屏风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