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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打更钟声,一下又一下,宴语凉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间他已整整批了三个时辰的奏章。
    竟还批得神清气爽,并不觉得疲累。
    ……似乎再度佐证了,他失忆前好像确实不是个昏君?
    毕竟,试问哪个昏君能批折子批得如他这般这般顺溜、文采飞扬的。
    何况他的行草还特别遒劲好看,优秀得都快得前朝大书法家李旭的真传了!
    ……
    又一个时辰过去,岚王依旧沉沉未醒。
    宴语凉中间站起来再度吃了个粥、喝了个茶、伸了几个懒腰,又回去接着批。
    他处理国家大事很是上头。
    再说了,他撸袖子辛苦多批几份,岚王就能少批几份,就能多睡一会儿。
    大美人睡饱了就不会再那么憔悴了,就能更美更好看。
    一箭双雕。
    瞧瞧锦裕帝,一个多么勤政爱民又怜香惜玉的好昏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多折子堆积如山,岚王本是打算一个人批完的么?
    宴语凉觉得这样不行。
    就算是摄政王,这么多活儿也不能一个人干,不然累死都干不完!待会儿岚王醒了,宴语凉觉得他得跟他好好说到说道,多分一点给下面,又不是底下三省六部都没别人了,明明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官员的。
    比如这个“刑部大理寺卿奚行俭”。
    大理寺主承办案。
    这奚卿作为主持,不但疏离案情有理有据,留的批注更是有趣。
    此人嘴毒,批复往往尖酸刻薄直戳要害,字字玑珠痛骂判错案子的地方官,许多发回去重审的案卷上不带脏字骂人祖宗十八代真骂得畅快极了!
    和那多才多艺的胡璐一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深得帝心。
    宴语凉果断记下“胡璐”与“奚行检”二人名字。
    宝藏官员必须重点关注以待提拔,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
    奚卿啊奚卿,你虽身为大理寺卿,居刑部三首已是位高权重。
    但可知内阁已在向你招手?
    国之栋梁留名青史一步之遥,勉之!
    ……
    时至亥时,岚王终于醒了。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竟会一沾枕头直接睡到天都黑透,整个人一时茫茫的。
    一张俊美如铸的脸呆滞着,长发凌乱,那种难得的有点懵懵的可爱又出现了。
    只可惜,宴语凉并无心欣赏此番美色。
    他正拿着个奏折捶桌顿足热血沸腾,见岚王醒了,直接跳上龙床把奏章怼在了岚王脸上:“青卿,你快瞧瞧此人!”
    “这个人!宛城地方官胡璐,他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之前知道此人么?此人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已是今天朕读到他的第三封奏疏。”
    “你瞧,这人不仅懂钱粮、会筹算、人缘好、会烧陶,好多人夸,居然还会设计水坝!”
    “他连图纸都画好呈送过来了,你看这是频嘉城、这是洛京城,两城隔江相望,他的意思是想要在这里筑一个堤坝,然后洛水正好就从这里引入汾河,再恰好从这里绕过……”
    “你看这设计,岂不是精妙绝伦?”
    “若是此设想能够成行,或者真能从根本上解决水患,功在千秋!”
    “当然朕知道,眼下国库并不宽裕,但咱们努力凑一凑,并非不能让这人放手一试,青卿你看如何?”
    “又或者,可以先在京城附近的沂水找一段相似的水段来小试此图。青卿你想,如若困扰我大夏百年之久的水患一除,上游和南方的粮食产量上来,从此国库充裕无后顾之忧,之后咱们便可以……”
    “……”
    岚王默默听着。
    明灯下双眸清浅、阴晴不定。
    宴语凉看到了,亦比谁都清楚,有些话他本不应说,一如有些奏章他就不该碰。
    而眼下此种行径,纯属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主动作大死。
    他才醒了几天?
    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人又被幽禁重伤、起居注被烧、全盘局势晦涩不明。
    此番境况,按说应彻底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装傻充楞以图苟活才是正道。
    结果他呢?
    上蹿下跳一刻不停,一个被关寝宫的傀儡皇帝竟还胆大包天伸手去批奏章,批完还敢大着脸主动跟摄政王讨论!
    区区傀儡阶下囚摆不正自己位置,简直无异于求速死。
    真实深宫可不是甜甜小话本,岂能容一个失势被囚的皇帝萌混过关。信不信摄政王盛怒朱笔一批,直接将你个昏君一笔勾销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这些,宴语凉自然都是想到了的。
    可同时,却也有另一个道理——
    那便是人生在世,有时不赌一赌、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一下,便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结果。
    他是可以装傻,但又能装傻充楞到几时?
    何况与岚王这种大权臣玩心眼,他确定他的心眼够用,真能玩上一辈子?
    权衡利弊,倒不如干脆头铁到底,舍得一身剐去伸手撸大猫。
    何况宴语凉多少还是有一点有恃无恐的。
    他看着眼前岚王漂亮的浅色眼睛,就赌自己哪怕真的作了大死,最后也是死不了。
    他赌岚王在乎他。
    赌他再生气,最后也只能继续拿他毫无办法。
    宴语凉觉得他能赌赢。
    自古摄政王幽禁天子,若只是为了弄权或者挟天子以令群臣,只需保证他个狗皇帝最低限度地活着就可以了,又何必要演出满腔深情?
    没问题的。
    朕可以,朕能赢。朕这波稳赚不亏。
    ……
    岚王静静瞧了皇帝一会儿,只目光渐冷。
    他捉住皇帝。
    凉冰冰的手把玩着皇帝颊边的碎发,指尖距离宴语凉的脖子一寸之遥。
    宴语凉则捧着奏折,一脸明君好皇帝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真诚眼神。
    事实证明大义凛然并没什么用。
    岚王垂眸玩他的黑发完了片刻,玩腻了,目光一暗,手指终是一紧。
    宴语凉:“………………”呃。
    朕,这,果然又,被掐住了。
    不过怎么说呢,反正本就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何况大半天没被掐都有点不习惯了。岚王这一掐他倒终于踏实了。
    反正美人又舍不得掐死朕。
    他舍不得的。
    舍不得……
    喘、喘不过气了!
    宴语凉额角砰砰跳,努力保持围笑心里骂娘。
    倒不是后悔自己过度自信,而是后悔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
    他竟忘记!提前预备一个起死回生的方案!
    古人云,狡帝三窟。
    就算他有十成的把握上山撸岚王,亦有绝对的自信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依旧应该提前该想好万一真撸不成怎么收场才对!!
    此乃帝王家的基本职业素养,《帝王策》明明白白写过的!
    眼下倒好了,还狡帝三窟,直接一个窟窿就自掘坟墓了这可还能行?
    岚王,爱卿……咳。
    你有完没完,见好就收得了快松手。
    再掐下去朕一会儿真凉了你又要哭。
    皇帝四肢僵硬余光流转,只见宫墙的雕栏玉砌下还挂着岚王那副唐鹤子的两只小黄雀,一左一右憨态可掬。
    哀哉!自以为笃定之事却玩脱了。
    简直是寒叶飘零洒满朕的脸,岚王谋逆伤透朕的心。
    雀、雀雀救朕?
    第7章
    宴语凉作大死,被掐了个透心凉。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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