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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之中,凌漠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崔振的面容。但是她那熟悉的身影和气场,还是让凌漠有一些印象的,他对崔振说:“自首吧,我们带你一起去见你父亲!”
    崔振却说:“配方在吕星宇身上,吕星宇不在这些人中间,要赶紧找到他!”
    话音刚落,凌漠等三个人的对讲机就同时响了起来。他们三个都没说话,聂之轩又在保护保安,那么这声音肯定是从唐铛铛的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只是,传出来的,并不是唐铛铛的声音。
    “叫一个人去重新打开水泵!快!不然我就把这丫头推进天演池里!”是吕星宇苍老的声音。
    吕星宇居然给自来水厂的消毒池起了个新的名字!几个人向前看去,果真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挟持着唐铛铛,慢慢走到了池子边。
    萧朗顿时就炸了,可是又不敢贸然行动,他血红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全身都在发抖。
    凌漠要镇定许多,他给程子墨使了个眼色,假意让她去水泵房打开电源。凌漠知道,支援的警力最多五分钟就能抵达现场。只要能保证唐铛铛的安全,吕星宇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
    程子墨心领神会,一边向池子北侧快步走去,一边说:“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开,你别伤害她。”
    唐铛铛的表现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并没有因为害怕而乱了方寸,倒是一直在向萧朗使着眼色。
    “司徒老师在哪里?”唐铛铛问道。
    司徒老师当然不会在这个现场,但是和唐铛铛从小玩到大的萧朗,瞬间理解了唐铛铛的意思。她是要按照司徒老师教的那样,摆脱挟持。
    萧朗虽然有些信心不足,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啊!”唐铛铛按照司徒霸教的那样,发出了长啸,同时低下身子,露出了身后吕星宇的头部和上半身。
    萧朗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但是毕竟眼前的人质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爱慕了十几年的大小姐,所以他的准星(2)还是偏了一些。
    子弹穿透了吕星宇的肩膀。
    唐铛铛心跳加速,虽然练习过很多次,但这毕竟不是一次演习,而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场景。在子弹破空而来的一刹那,她不自觉地想到了惨死的父亲。原来死亡离一个人很近的时候,不仅会让人产生恐惧,还会让人产生愤怒和不甘……唐铛铛低下身体的那一刻,使出了全身力气,对着吕星宇的胯下就是狠狠一记肘击!
    这一击,加上子弹的冲击力,让吕星宇痛苦不堪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灌木丛内。
    萧朗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向唐铛铛跑去,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
    萧朗没有发现,后仰跌倒的吕星宇的手上,抓着一根细长的白线。如果不留心观察,还真是不太容易注意到。白线的另一端,连接在唐铛铛背上的书包里,连唐铛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急于保护唐铛铛的萧朗没注意到白线,但是远处的凌漠注意到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三颗雷,我造的,现在还有一颗。”
    男孩的声音,在凌漠的耳边再次响起。
    “小心手雷!”凌漠大喊了一声,向萧朗和唐铛铛扑了过去。
    可是话音未落,凌漠被身边的人猛然一推,猝不及防地扑到了泥浆之内。而这个人影却像风一样,向唐铛铛奔了过去。一刹那的工夫,人影摘下了唐铛铛的书包,抱在自己的怀里并扑倒在了地上。
    砰!
    这一次的爆炸声,似乎比之前的两次要强烈太多,强光让凌漠刚刚抬起来的眼瞬间迷离,而那一股热浪把凌漠推出去好几米。
    在强光之中,凌漠分明看到那个怀抱手雷的人影被气浪冲起了好几米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强光之后,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只有三个人影,却不见吕星宇的身影。
    现在,凌漠的眼前只有黑黝黝的一片。
    凌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凌漠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他脑中的出血直接影响着他的前庭功能,他感觉,地面是在不断摇晃着的,所以他根本就站不起来。他努力了数次,跌跌撞撞,最后都以重新跌进泥巴为结局。
    可是,这一次,他必须自己站起来。
    “啊!”
    凌漠摸到了手边有半块砖块,他怒吼一声,将砖头向自己的脑侧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砖头碎了,一阵剧痛袭来,却让凌漠清醒了一些。强烈的眩晕感,在一些黏稠的血液滴落的同时,缓解了一些。
    凌漠喘着粗气,四肢并用,向前方爬了一段距离。
    眼前黑黝黝的景象,似乎可以看清楚一些了。
    有人躺在地上,或许是一个他熟悉的人。这样的距离,根本无法看清楚细节,但那人胸腹部豁开的黑色大洞,却在月色的映射下格外显眼。鲜血就像泉水一样,从大洞里汩汩而出。
    即便是刚才那块砖头的猛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景象给凌漠带来的震惊猛烈。就像是被雷击一样,凌漠再次匍匐到了地上。地面上的泥巴狠狠地嵌进了凌漠的口鼻。
    耳鸣,似乎停止了,但是凌漠依旧听不见周围的声音,除了流血的声音。
    呼呼的流血声,格外刺耳,那个人,显然不可能再生还。
    那个人,竟然是崔振。
    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这个被他们追捕了近一年的女人,居然就这样倒下了。
    像是一口鲜血堵在了凌漠的嗓子眼儿,他居然说不出话来。崔振的眼睛很快就要失去神采,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竖起了指向东边的手指。凌漠用强光手电,向一团黑影照去,他看见崔振的身下压着萧朗,萧朗的身下压着唐铛铛。萧朗那双白色的耐克鞋此时已经被崔振的鲜血染红,他纹丝不动。但是,萧朗的身上并没有伤口,那些血,都是崔振的。在巨大的冲击波作用之下,萧朗应该是昏厥了。唐铛铛在这双重保护之下,应该没有大碍,因为她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萧朗的名字。
    凌漠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从东边的铁丝网开口中钻了出去,一只手举着警用手电,另一只手举着手枪,追了出去。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全是崔振的脸。也许,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对于崔振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吧。不过,就连崔振都知道任务还没有结束,何况是他呢?
    按照聂之轩之前教给他的方法,凌漠循着足迹追了出去。向那片警方无法合围的山林、水边追了出去。
    在唐铛铛的哭声里,萧朗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远处程子墨带着一队特警向东边狂奔,眼前又是唐铛铛泪眼婆娑的小脸。
    “没事,没事,我命大,死不了。”萧朗直起了上半身,把身侧的崔振扶在自己身上,想给她止血。但是崔振的腹部有明显的穿透伤,现在即便是神仙也无法救活她了。
    “不行了。”已经赶过来的聂之轩查看了一下崔振腹部的创口,沮丧地摇了摇头,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崔振也知道自己的终点到了,她抿紧了嘴唇,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抚摩唐铛铛的脸颊,瞬间在唐铛铛的脸颊上留下了五个血指印。
    唐铛铛先是一震,似乎对于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有些抗拒,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躲开,任由那沾满鲜血的手捧住了她的面颊。
    崔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我……对不起你爸。”
    唐铛铛咬了咬牙,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紧接着,她感到崔振触碰着自己面颊的手,猛然一垂。她咽气了。
    萧朗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崔振这一下,现在没命的就是他和唐铛铛。虽然他们穿了防弹衣,但是这种巨大的冲击力足以撕裂他们的内脏。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默默看向了身旁的唐铛铛。
    不知道是思念亡父,还是怜悯眼前这个女人,唐铛铛的眼角缓缓滑落一颗泪珠。萧朗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唐铛铛的肩上。
    啪!
    嗒嗒嗒!
    远处响起了枪声,萧朗连忙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可是在漆黑的环境当中,还有层层山林遮挡,他什么也看不见。
    “子墨,子墨,怎么了?”萧朗抓起快要散架的对讲机喊道。
    “我打穿了一个黑暗守夜者,又击中了吕星宇,吕星宇被抓了!可是吕星宇有枪,他打中了凌漠!”对讲机那边响起了程子墨想哭的声音,“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萧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严重耳鸣的双耳和看不清前面的双眼,他举着对讲机喊道:“快救人啊!快救人啊!”
    “他们在把凌漠往前面路边的救护车上送……”程子墨显然是帮不上那一队特警的忙,她难得一见的哭腔里,满是无奈和焦虑。
    “凌漠,凌漠你小子不能死,你给我回话!”萧朗打开了联络器,一边喊着,一边看着上面提示的生命体征。
    屏幕上显示的心率、血压瞬间变成了零。
    “不要啊!你不要死啊浑小子!我不准你死!”萧朗对着联络器喊道。
    一片死寂。
    “你一天到晚不让我立flag,你自己呢?你自己呢?”萧朗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
    还是一片死寂。
    “这帮救护人员都是猪吗?不能抢救一下吗?”萧朗开始迁怒于别人了。
    “吵死了,睡一下都不行吗?”联络器里居然传出了声音。
    萧朗不敢相信自己还在耳鸣的耳朵,他使劲儿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盯着联络器。
    “勒得慌,我摘下来而已,谁死了?”凌漠说。
    “臭小子!子墨说你中枪了!”萧朗转悲为喜。
    “铛铛不是让我们穿了防弹衣吗?”凌漠有气无力地说道。
    “铛铛是你叫的吗?臭小子!”
    ***
    (1)见《守夜者2:黑暗潜能》“迷宫的死角”一章。
    (2)准星,指的是枪上瞄准装置的一部分,在枪口上端。
    第十一章 尾声
    我,会成为你们所有人的父亲。
    ——吕星宇
    1
    我叫吕星宇。他们都叫我吕教授。
    我的事业,起始于水,却又终结于水。
    其实从十八岁开始,我就已经是一个孤儿了。后来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做一些医疗相关产业的生意,在改革开放之初捞了第一桶金。1987年,他在南安市创办了南安市鸿港生物制剂有限公司。这人和我一见如故,并且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儿子来看待。这二十多年里,我人间蒸发,潜心研究天演计划,其实资金也都是他给我提供的。他就是这样,无私地给我提供资金,却从来不问我在做什么。
    1993年,那一年,我二十九周岁,在公派出国留学并归国后,我已经是医学和分子遗传学的双料博士了。同年,中国中科院院士提出了“系统遗传学”的概念,我觉得自己的专业走上了时代潮流的顶端,所以干劲儿十足,希望能在基因研究上获得一些成就。
    由于经济开发中的各种违规排放,南安市很早就已经有了环境污染的问题,常有人患癌症早逝,当年环境问题对癌症的影响还不明确,但我已经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却苦于无力制止。我的父母就是沉默的牺牲品。
    人类是短视的,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看不到未来的远景。
    我越来越相信,要让人类在各种恶劣环境中存活下去,最终的发展方向就是变异和进化。于是,我开始在实验室里私下研究能够达成该目标的基因进化剂,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天演蛋白”。
    说个笑话,我当时在研究部门的工作,是蓝藻的治理。我研究过《易经》,有的时候说出来你们不信,方位会影响很多因素。所谓的“运气”其实也是自然界存在的东西,甚至可以因为方位的不同而改变。要是想有好的“运气”,凡事都要讲究个方位。蓝藻的问题,很可能和湖面的方位有关,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为了应付工作上的任务,我还不得不去南安市辖区内的水域进行取样研究。
    1994年2月的某天,我去采集江水样本时,偶然发现了被江流冲刷而来的董连和。我第一反应是报警,却发现董连和居然还有存活的反应。在那种重度污染的河水之中,全身复合性损伤,还能活着,这就是奇迹!于是我想都没想,当即下水捞人,将他救上了岸。
    我看了一下方位,提示这是我的一次机缘。
    出于研究者的好奇心,我在岸边仔细观察了他。我发现被江水污染的蓝藻黏附在董连和的创口上,产生了奇异的融合现象。这么好的实验观测对象,如果报警、送医,那么我就会失去突破研究瓶颈的唯一机会了。我确信,这是上天特意给我安排的一次机缘。我是医学博士,我可以救他的命,而他说不定也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事实的确如此。
    我将董连和带回了实验室抢救,可惜他的四肢因为损伤、感染、溃烂,是不可能保住了,于是我给他进行了截肢手术。在手术的过程中,我发现蓝藻与董连和自身体内免疫机能生成的一种抗体结合,居然出现了我梦寐以求的“天演蛋白”的属性。此时,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把发现董连和的事情隐瞒下来,将董连和作为我永久的实验品:一号进化者—蚁王。
    当时,董连和的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电视台也一直在轮番播放。我知道这个董连和不是一般的人,要想掩人耳目,必须有所行动。于是我将他被截断的肢体重新抛入了南安河中。河中常有轮船经过,尸体被螺旋桨打碎,这也很正常嘛。
    后来,我在研究中发现,董连和截肢创口一旦愈合,他体内的免疫机能就不会再生产出那种可贵的抗体了,所以,我用了一点手段,让他的创口永远处于不愈合的状态,他的体内也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抗体,供我使用了。这也是他会被我称为蚁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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