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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不知不觉过去。
    这段时间里,牧雁没给狄莞枝落下进度的机会,几乎每天提供各门功课辅导。许是日子过得太充实,让时间冲淡了创伤,如今再次回想起那些胁迫与伤害,狄莞枝心里已经不会有太大波动了。
    这天,她帮妈妈出去倒垃圾,却在门口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任晴像是蹲麻了腿,站起身时还晃当一下差点摔跤。她扶着栏杆勉强立好,看过来的神情极其僵硬。
    狄莞枝不想再和她有所牵扯,避开那道视线径直下楼。后面脚步声紧跟而来,随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条件反射一般,狄莞枝猛地挣开她后退一步,眼中尽是防备。
    任晴讪讪收回手,咧着嘴跟她道歉:“枝枝,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那不自然的笑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显得尤为诡异,狄莞枝无端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
    见人不回话,任晴又逼近两步:“枝枝,你和老师的照片我已经删除了,不会再威胁你,以后也不会再带人伤害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知怎么被警察知道了,媒体也在报道。现在学校要勒令我退学,枝枝,快高考了,我不能这时候退学啊,你能不能帮帮我!”
    话像一团白噪音飘进耳朵里,让人提不起一丝波澜,倒是这么近的距离让狄莞枝发现了任晴手中拿着一样长条状东西——是录音笔。
    狄莞枝不知道对方又想玩什么把戏,也根本不关心。如果是一个月前,她或许已经崩溃着任人摆布了,不像现在,理智还能维持运作。
    任晴像个复读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刚那段话,还拦着不让她走,看上去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狄莞枝只觉得可笑,想到她之前恨不得将人拖进地狱的癫狂,“作茧自缚”用在她身上都是对这词的侮辱。
    将手中袋子扔到一边,狄莞枝终于对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要我原谅你,那你就先说说,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
    刚刚还聒噪不休的人忽然就像被扼住喉咙,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任晴哪里说得清,想做就做了。
    高二转学过来的头一天,她就留意到了狄莞枝,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子不喜,却又莫名的十分在意。权当消遣地和狄莞枝深入相处过后,她倒是找到了些乐趣,天天变着法儿玩弄人,反正对方傻,根本看不出来。
    记得有一回,她到狄莞枝家里教人做奶油泡芙,草草教十五分钟就走了,临走前还跟狄莞枝说希望她给全班同学都做上一份,美食大家一起分享才更开心。结果这傻子就信了,却不知任晴回家也做了泡芙,明天同样会给班里同学送去。第二天早读课,趁着班主任没来,任晴将精心制作好的泡芙给同学派发下去,等到狄莞枝顶着黑眼圈跑来学校,大家已经享用完了。之后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任晴那一整天心情都极好,尤其当别人悄悄跟她说“狄莞枝简直是东施效颦”的时候,嘴角真是拼命崩住才能抑制住上扬的趋势。
    然而,今天过来的目的是求和解,她又怎能将这些阴暗想法道出来。
    “我们曾经是朋友呀,看在我以前那么照顾你的份上,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任晴的声音带上哭腔,狄莞枝冷眼瞧着,没能从那几滴鳄鱼泪里看出多少凄楚。
    两人站在楼道口,时不时有个路人走过,好奇地张望这边的对峙。任晴觉得丢脸,目光不断躲闪,狄莞枝倒是无所谓,大方地任由别人参观。两相对比,简直和几个月前来了一场对调。
    “你不把话说明白,我也不会给你一个答复。”狄莞枝声音没有起伏,一如她现在的心境。
    耐心即将耗尽,任晴头一回觉得狄莞枝这么难缠,狂躁向上翻涌,她一时间恨不得冲过去划花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低叁下四太难了,任晴这一辈子都处在庸人眼中的高光时刻,还从未这般费尽心思地讨好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狄莞枝!
    但是,只要坦白,傻子就会说出那句她需要的话了。届时她将录音截取下来发到网上,再由身为市委书记的父亲从中操作一下,事情就能不了了之。
    下垂的眼帘盖住眸中算计,她的语调依然戚戚怨怨:“好,我说。你还记得我们彻底翻脸那天吗?”
    狄莞枝冷冷看着她,没有吱声。她当然记得,又哪里会忘,那简直是她人生中最为费解的一天。
    那天的体育课,老师安排全班去沙坑跑道集合,挨个冲刺跳远。狄莞枝因为经痛得厉害,便请了假坐在一旁休息。
    轮到任晴的时候,冲刺起跳都很顺利,然而落地时她忽然脚崴一下没能站稳,脸部着地摔进了沙坑里。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狄莞枝听得皱眉,她笑不出来,忧心地小跑过去扶起任晴,轻声问她“有没有受伤”。
    任晴站起身看她,缓慢却强硬地抽回了手。粘着沙粒的乱发里,半遮半掩露出一双眼睛,异常怨毒。
    然后,狄莞枝的噩梦便开始了。
    她的课桌被螺蛳粉泼,校服被刮花,自行车轮胎也被扎爆。恶意如瘟疫一般四处蔓延,起初任晴只是带着叁两个要好的女生一起作弄她,到后来,全班都莫名其妙地加入了这场恶毒的游戏,仿佛她的苦痛真的能给他们带来多大快乐。
    有人威胁她不许说出去,不然就给她拍裸照发到网上;有人劝她赶紧给任晴磕头道歉,不管错的究竟是谁;也有人冷冷看着,才不管她是死是活。
    “当时你扶我起来,眼里一点幸灾乐祸也没有,我就觉得你太假了,特虚伪。是个人就该有另一面,哪有像你这样的,然后我就突然很想看看你痛苦起来究竟是什么表情,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大家都有些失控,我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话说到后半段,尾音稍稍上扬,自然而然又带上一股子往日的骄矜,可任晴自己没发现。
    看着她在那做戏,狄莞枝忽然就想明白了,之前自己的那些纠结和费解简直毫无意义。她不需要去理解所有人的想法,因为有些人,根本不讲道理。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不原谅。”狄莞枝不再看她,重新拎起袋子就想离开。
    厌恶到尽头,生不起恨,只求她别出现,别出声,一切都别存在。
    刚巧物业保安路过此处,狄莞枝叫来人,并在对方帮助下轻松摆脱了任晴的纠缠。她扔完垃圾径直回到家中,还和妈妈说笑了几句,仿佛无事发生。
    离高考还剩两个月的时候,牧雁让她回去上课,末尾还没头没脑加上一句“参与的人全都退学了。”
    再回到学校,狄莞枝只觉物是人非。偌大一间教室如今一片荒凉,零零散散坐着叁两个同学,均是劫后余生的模样。怕不是都在庆幸自己没有掺和那件懊糟事。
    狄莞枝没有去刻意了解参与事件的同学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全身心投入高考备战当中。她也曾纳闷过自己明明辍学这么久,为何迟迟没收到学校处分。倒是问过牧雁,男人将她拥在怀里,却是答非所问:“我的宝宝什么都不要担心,只要做到叁点:好好学习,健康成长,永远爱我。”
    被美色迷昏了头,她没再刨根问底,但暗自琢磨着他上头一定有人。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同学给她转发了一则本市新闻:女高中生被拖至废弃工厂惨遭轮奸。
    划拉下去,还有照片,女高中生身上草草盖着一件大外套,露出来的地方全是伤痕。虽然那人的眼睛被打上了马赛克,狄莞枝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她将手机递给身旁的牧雁看,男人瞟了一眼,没表现出震惊,反倒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她活该”。
    冷血的样子与为人师表大相径庭。
    狄莞枝隐隐有些稀奇古怪的猜想,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她本不是话多的性格,牧雁想让她知道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开口的。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足有一辈子那么长。
    (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个故事欢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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