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放听得软唇间颤抖吐出的字来,笑了笑:“郡主是不是求错了人?本侯记得你与燕平伯世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还曾立誓,说非那厮不嫁,如今怎舍近求远,求本侯来了?”
“何况…”萧放瞧着低眉顺目不语的北歌:“本侯不缺女人,尤其是主动送上来的。”
萧放眼见着北歌的面色白了一白,却见她忽得抬头,一双目盯过来:“妾和她们不一样。”
她面上分明还带着泪,眼底的神情却那样倔。
萧放瞧着北歌的模样似是一愣,须臾的,眼底笑开来:“哪不一样?”
北歌看着萧放眼底的笑,缓了缓,一字一吐:“妾可以帮侯爷登上那个位置。”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面色不变,他盯着那张艳俏的小脸,眼底的笑更加浓了。却是在下一瞬,猛地抬手扣住北歌的颈子。
第2章 前世
北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五指,她嗓间的话音没在他掌心里,连带着呼吸都被他夺了去。
漫长的窒息下,北歌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只被萧放射杀的幼鹿,他也是这般轻易的提着那细白的鹿颈,从校场走来,滴了一路的血。
萧放手上实实在在用了力度,他眯眼瞧着北歌涨红的小脸和她泪眼深处渐渐凝成的惧意。
她还知道怕?
她方才的话,出乎了他的意料,那话,可谓狂妄,给足了他杀她的理由,她倒是真真儿的敢说。
萧放手中的力度更重了几分,却是在北歌逼近昏厥的一瞬,松了她。
北歌的身子摔下去,伏在萧放的膝头,大口喘息个不停,她难受的咳着,嗓间觉出几分腥甜来。
萧放看着伏在膝前的人,抬手扼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低眸逼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北歌被迫仰着头,脑中生白,看向萧放的视线也填了迷离,她的气息不稳,口中的话也断断续续:“侯爷…难道不想吗?”
下颚处的疼又重了几分,萧放面色终于透出来几分冷:“和安,别逼本侯杀了你。”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又是谁让你来接近本侯的?”
“是我。”下颚的疼让北歌的脑中生了几分清晰:“是我想要接近侯爷,因为我知道这天下只有侯爷帮的了我。”
“幼帝病弱,灵后纵容外戚干政,以致朝野动荡。我父亲应先帝嘱托辅佐幼帝,兢兢业业,却因触了灵后的利益,被陷害身死。如今整个大周,没有人比侯爷更有资格、更有能力铲奸匡正,维护国本。妾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为父王鸣冤报仇。”
北歌望着萧放,坐正了身子,褪了血色的指尖抚上身前的赤色纱衣,看似轻易的一勾,纱衣沿着凝脂玉肤滑落,窗下红烛一晃,充斥了满室旖.旎。
萧放的眸色猛然一深,女人的馨香涌上鼻息,北歌再次环住萧放脖颈,低头去探他的薄唇:“妾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条命。”
萧放尝到一抹甜,是北歌软唇上的胭脂,他蓦然握住北歌的腰,想止住她的动作。那纤柔的腰身经他略有粗.粝的掌心一握颤了颤,却依旧留在他怀中不动。
她的吻是可尝的生涩,萧放的眼底愈发深暗,握在北歌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听的她吃痛的一声嘤咛,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和安…你放肆。”萧放的声音是怒的,却不可控的带了几分沙哑。
北歌乖乖的躺在坐榻上,她凝眸望着身上的萧放,斡旋诸久,她终于见他破开的情绪。
“承渊哥哥……”
承渊是萧放的表字,说来,他还算得上她的表哥。
萧放的祖父是成祖的嫡长兄,本该继皇位,却因触了一桩旧事被废,成祖登基后念及兄弟情分,赐封萧放父亲为郡王。成祖去后,先帝继位,挑了些小错,又将郡王削降为侯爵。老侯爷去世后,萧放便承袭了这一降再降的爵位,成了北侯。
北歌的母亲是先帝的同胞亲妹柔嘉长公主,按照辈分萧放该唤柔嘉长公主一声堂姑母,而北歌该唤萧放一声表哥。
但一表三千里,且不说皇室秘辛里,长辈们那段不可闻的废储大事。便是这些年,萧放行为乖张,亦不与皇家论亲攀近。父王对萧放的行为更有不满诸多,萧放似乎亦瞧不上她们摄政王府,多年算下来,两家龃龉也是颇深。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一愣。
屋室内一瞬陷入了寂静,北歌这一声哥哥,像是触到了萧放的逆鳞,方才还带几分情致的眼眸,可见的一寸一寸冷下来。
直到窗外,暗夜深处‘嘭’的一声响,红色的海棠在天边绽放开,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萧放向窗外的烟花望了一眼,他转回头瞧了身下的北歌片刻,随后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接着再无停留的从坐榻上起身,他背对着北歌抬手整理被她扯乱的衣襟。
北歌望着起身的萧放,身子僵了僵,堆积了满腔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顺着眼角四溢留下。北歌慢慢从榻上坐起,她抱膝缩成一团,乌黑的发垂下,局促的遮着她的雪白。
她到底是高看自己,小看了萧放。
堂堂北侯,杀伐果决,冷清冷性到让天下人为之忌惮的北侯,又怎会因她几句好听的话,毫无尊严送上门的身子,便软了心肠。
北歌将脸深埋在臂弯间,如今,她早拾不起她的自尊,端不起她的廉耻,更没勇气再去祈求。
因为,萧放瞧不上她。
莫说是萧放,便是她自己,都看不上她如今的模样。
萧放看着天边散灭的烟火,再转身便见北歌缩作了一团,他见她颤动的肩,知道她在哭。
他开口唤她:“和安。”
北歌闻言身子一顿,却不肯抬头。
“想做本侯的人就要听话。”
萧放站在坐榻前,看着北歌布满泪的小脸从臂弯间一点一点抬起,他抬手解下腰间的金弦玉圆珮,手中的玉佩抵上北歌的小脸,冰凉的纹路蹭过细嫩的肌肤,生了红,带着些疼。
“你若真有你说的本事,本侯在幽北等你。”
萧放话落,眯了眯眼眸又填了句:“本侯一向不会顾惜弃子,女人也一样。你若见谁都跳上这样一支舞……”
“妾不会,”北歌打断萧放的话,她捕捉着他眼底的情绪,面上的泪尚未来得及擦去,又朱唇一弯笑了起来:“这支舞,妾此生都只跳给侯爷一人看。”
这话说的讨巧,不知是否真的讨了萧放欢心。
北歌只见萧放轻笑一声,他抬起手指拍了拍她的侧脸,凉凉的,道不出是何意味。
北歌眼见着萧放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前,紧绷的身子一瞬松了下来,她俯在榻上,只觉得冷,持久不停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浸满了四肢。北歌拿起萧放留在榻上的玉佩,紧握在手心,甚是要握出血来。
……
北歌平静缓和了许久,一件件拾起落在榻上、地上和鼓上的衣裙,穿好衣服,推开屋室的门,逃一样的离开这个她再不愿回忆起来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清白和廉耻在这丢了个干净。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萧放没有碰她却给她留了个象征北侯身份的玉佩,但同样,即便她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萧放直接带她离开教坊司。
“歌儿?”
北歌忽听得身后熟悉的一声唤,脊背不由一僵,她装作未闻,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歌儿!歌儿是你!歌儿!!”
身后的呼唤声愈近,北歌终在楼阁转角处被人从后扯住了手臂,北歌的身子一顿,随后反应极剧烈的挣脱开。
背后是男人略粗重的呼吸声,北歌闭了闭眼,继续向前走,身后的人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程元泽挡在北歌身前,他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说不出话。
转角廊上挂了盏旧灯笼,昏暗的光萦绕在对立而站的两人身上,长久的无言寂静下,北歌缓缓抬眼,入目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歌儿!我程元泽定娶你为妻,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人。”
“歌儿,再等等,我一定救你出教坊司。”
“北歌,别怪我,我只是不想死……”
北歌望着程元泽,眼底翻涌而过的情绪,最终都归于平静。
君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前生,她将自己的命运和信任都托付给了这个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并履有婚约的男人。
却没想到,有一日,他为了保命,会毫无犹豫的将她交给了灵后。
她被绑在木桩上,身下堆满了柴草,观刑的宫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她看见了灵后嵌满珠石的轿辇,在日光下亮的刺眼。
一声放火行刑,滚滚浓烟起,她这一生到了尽头。
死前,她还在想灵后附在她耳畔悄声说的话:“你真以为程元泽是好人?扳倒你父王,燕平伯府立了不少功,啊,对了,如今已经是燕平侯府了……”
烈火灼烧的滋味那样疼,她的意识却偏偏清晰要命,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不知羞的放言。
“本郡主,此生非元泽哥哥不嫁!”
很快她听见一声戏谑的嘲讽:“好好的小姑娘,眼睛却是瞎的,可惜一副好皮囊。”
随那人身侧同行的男人,玉冠墨发,冷眉清目,闻他此言,一声短笑:“呵。”
第3章 美人泪
廊上的旧灯笼被穿堂的风吹的一摇,‘吱呀呀’的响了两声。
程元泽方才见到北歌的时候有些愣。他见过她金钗玉缎立于太极殿外受封郡主,清雅矜贵的令一众贵女望尘莫及。也见过摄政王府后园中,她一袭素净衣裳,倚在游廊下看书,日光柔和,她抬头瞧见他愣站在不远处时那温婉一笑。
可他没见过,雪肤朱唇,热烈红裳,妖媚冷艳的像是变了个人。
北歌瞧着程元泽此刻怔愣的模样,想起前世她在教坊司遇见他时,像是落入绝境深处慌忙抓住了一颗稻草。他那时同她讲,一定救她出教坊司,让她等等他。
她当时只觉得感动,深觉患难见真情,却没有仔细想想,摄政王府满门覆灭,一向同父王亲近的燕平伯怎会丝毫不受影响。
后来,程元泽果然用了些手段,将她偷偷带离了教坊司,于京郊置了个宅子给她藏身。对于男女之事,他也隐约提过,说她如今的身份有些棘手,只能先委屈了她。
程元泽话中的意思北歌都懂,他如此冒险搭救,便是顺了恩情,应他所想也无可厚非。可那时候,在她心底终究太过看重他们之间的情义,她不愿就这般荒唐将自己交出去,后也庆幸自己没有荒唐行事。
灵后很快知道她逃离了教坊司,更快的寻到了她京郊的住处。
摄政王府出事,灵后对她姐弟二人恨不能除之后快,如今罪证确凿,她被带入了皇宫。
她不肯死心的问过程元泽,他说他是真的有心救她出来,可事后被灵后发现,这是死罪,他担不起。灵后说只要将她藏身之地说出来,便说是她自己买通了教坊司的女官逃出来的,与他没有干系。
他和她说,他也没有办法,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不想死……
北歌闭了闭眼,烈火焚身的痛似乎还没有消下去,她开口,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程元泽闻言愣了半晌,才说道:“我四处托人打听,得知你在这,便跑来找你。歌儿,你怎么穿……”
“我如今这身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北歌打断程元泽的话,她垂着头,昏暗的火光照不清她眼底的斑驳。
程元泽见了心上一疼,他走上前握住北歌淡薄的肩头:“我不怕,歌儿我不怕你拖累我,我只怕救不了你……你等等我,等我想办法救你离开。”
北歌闻言,抬起泪眼,声似娇怜的问了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