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卫青的声音有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家国后继有人,无需我过多牵挂。
唯有你
卫青的目光很深,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出不来。
阿娇忽然感觉胸口被不知名的东西装得满满的。
那些被李夜来挑动得莫名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自己足够强大,所以无枝可依也没甚么,但当卫青担心她的处境,心疼她的以后时,她那百炼成钢的心,还是慢慢柔软了下来。
很软很软。
卫青停了一下,不知为何,笑意终于漫到了他的眼底,整个人分外柔和,道:公主等同诸侯王,非侯不尚主。
长平侯的身份,想来
卫青!
韩嫣的声音却在这时突然响起,打断了卫青的话。
阿娇顺着声音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韩嫣已经来到她的院子里了。
韩嫣背靠着院子角落的海棠树,海棠树颇大,这才没有被他们发觉。
韩嫣的脚下放在一坛酒,双手环胸,风.流的桃花眼里满是讥讽:你舍得下广袤战场给你带来的无上荣耀吗?
没由来的,阿娇想抽回被卫青握着的手。
韩嫣嘲弄的声音响在夜风中:卫青,你素来步步为营,从未行差踏错,一朝得封长平侯,便丢了半生的小心谨慎,当真是,愚蠢至极。
韩嫣嘴角微勾,讥讽意味一览无余:天子的女人,也是你能宵想的?
这个问题太过毒辣,瞬间便吹醒了阿娇的三分酒意。
她太了解卫青,所以这会儿更格外心虚在卫青心里,国才是第一位,姐姐和卫家都要靠边站。
更别提一个还是刘彻前妻的她了。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
男人情动时的话,信不得。
哪怕生得漂亮的男人在她这里有特权,她也得明白这个道理。
阿娇把手从卫青掌心抽回,却不想,被他握得更紧。
阿娇抬起头,蹙眉看着卫青。
她信卫青对她有朦胧好感,但不信卫青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卫青眉头微动,声音清朗:上大夫为陛下伴读,一同长大,当明白陛下兴怀天下,乃当世英主。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为了一个前皇后,为难一个为他开疆扩土立不世奇功的将才。
韩嫣眉梢微挑:英主?
卫青,你敢拿你后半生的前途去赌这件事吗?!
凉风忽起,树叶打着旋儿落下,院子里只剩下难堪的沉默。
夜幕中突然炸开信号烟花,阿娇抬头瞧了一眼,推了一下卫青,漫不经心笑道:你的人在找你。
很急,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卫青眼睛轻眯,看了一会儿夜幕中的烟花后,目光转向韩嫣,平静道:青愿一试。
阿娇瞳孔骤然收缩,头顶上的星空绽开朵朵烟花,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卫青后面的话朦朦胧胧,听不真切,似乎在说等他回来,又或者在说着其他的话。
阿娇随着他的话音点头,包裹着她的掌心被松开,夜风拂来,略有些凉。
阿娇看着卫青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韩嫣似乎在琢磨卫青刚才说的话,抿着唇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打破了沉默:是你设计让他离开的?
阿娇摇了摇头,心口是前所未有的安静:我没那么神,只是碰巧罢了。
她以前以为,她要做的事情,不大好让卫青看到,所以设计调卫青去远征匈奴。
当然,为了卫青的身体着想,她安排的有医术高超的太医。
但听了卫青刚才的那番话,她觉得卫青虽忠君爱民,但并非愚忠之人,未必会帮着旁人对付她。
人呐,在阴谋算计里泡久了,不光自己没了真心,就连旁人的真心也不大相信了。
阿娇自嘲一笑,想起世人对卫青的评价:纯粹。
是啊,卫青爱国爱的纯粹,打匈奴也打的纯粹,甚至对她的感情,也是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他是青史流芳的旷世将才,这种不世出的奇才,多少都带着点宁折不弯的坦荡的。
只是卫青的宁折不弯,被他深深隐藏在淡泊自持的清隽无俦里。
她以前,从未发现罢了。
阿娇眉头舒展开来,看了一眼韩嫣,道:倒是你,今夜怎么过来了?
韩嫣生性风.流,今夜宴席上有许多的美人儿,以韩嫣往日的性子,会喜欢得紧,闹上一宿也舍不得离开。
韩嫣抬头看着月色,道:你们都当我是风流浪荡之人。
的确,我在女人堆里泡久了,知道所有能让女子笑、女人哭的法子。只是这些手段,在遇到格外喜欢的东西时,不敢再用了
月下的韩嫣松开双手环胸的胳膊,看着阿娇的眼睛,道:我也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的局促忐忑不比情窦初开的卫青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