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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这样,喜欢在黑暗中闻她。
    她的衣裳被他弄湿了,贴在身上难受,便骂了他一句:“世子上辈子定是一只大狗。”狗才喜欢用鼻子闻人。
    钟允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骂过,脸色一沉,狠狠在江琇莹颈侧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红色的牙印。
    江琇莹心里惦记着今日要回侯府看望母亲,不敢与钟允多闹,怕闹着闹着闹到床上去了,又要半天下不来床。
    收拾妥当,两人一块往王府大门走去。
    江琇莹一边走,伸手去抓钟允的手,被他躲了过去,她也不恼,依旧开开心心的,指着院子里的梅花给他看。
    她一直都是这样,好像只要看着他,只要他在她眼前,只要她的手能抓到他碰到他,她就会满心欢喜。如果看到不到,心里就会发慌,怕自己永远也见不着他了。
    江琇莹侧过脸看着钟允。
    大冷的天,他身上只穿着一层不厚的月白色外衣,目光冷峻,腰背挺直,像孤山上落了一层雪的挺拔松柏。
    方才她去抓他的手,触到他的皮肤,像触着一块冰一般,不似活人。
    回头她得让人给他做件夹棉嵌皮草的袄,领口袖口缝上一圈白色的狐狸绒毛,保暖又好看。
    王府的马车被江琇莹改造了一番,座位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中间放着一个烤火用的小炉子,点了淡淡梅花味的香薰。
    一旁小桌上放着的点心是街面铺子上的,每日要排上许久的队才能买上。
    钟允上了马车,环视一圈,似乎不愿被这奢侈腐化的生活同化,看了一眼歪在羊毛垫子上的江琇莹,颇有气节地坐在了侧位的凳子上:“早知便不同你一车了。”
    人不能过得太舒服,需时刻保持警惕、警醒,这样才能活下去。
    江琇莹捏了块甜糕吃,给钟允也递了一块:“世子也吃点吧。”
    钟允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食物,光是闻着味儿就已经感到了不适。
    江琇莹有些不解:“世子从前不是很爱吃甜吗,怎么最近几日半点也不愿意沾了?”
    钟允皱了下眉,他从小就不爱吃甜,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王府的人,就连皇宫里的御厨都知道。
    悦瑾就陪在马车外面,听见里头的话,吓了一跳。小姐弄错了,爱吃甜的不是世子,是小姐从前喜欢的那个人。
    悦瑾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世子察觉出来什么才好。
    马车里,钟允抬眸看着江琇莹,她脸上的疑惑是真真切切的,她是真心认为他爱吃甜的。
    他看也没看那块甜糕。
    从前常有世家贵女让丫头捧着重金问王府的下人买消息,问的全是关于他的喜好。
    他原以为江琇莹是个聪慧的,没想她竟问人买了假消息,还这般自以为是地向他献宝。
    他这才知道,她竟很久之前就心仪他了,必然是在王府向侯府提亲之前,不然以她世子妃的身份,想跟人打听他的喜好,哪个下人敢说假话。
    钟允一向心冷,很难对人生出什么同情心,他一时竟觉得她有些可怜,下马车时破天荒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江琇莹一只手撩着裙摆,等着下人放小梯.子,她好下车。
    眼前徒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她在王府时想抓没抓到的那只手。
    江琇莹笑了笑,抓住钟允的手。
    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勉为其难,手却很稳,她基本没用力,是被他半扶半抱着下来的。
    侯府门口早有人在等,好些都是服侍过江琇莹的,见小姐和姑爷这般恩爱,都很高兴,忍不住小声讨论。
    “姑爷对小姐真好,生怕小姐踩到裙摆,亲自抱了下来。”
    “就是,别人家的姑爷哪有这样宠着房里人的。”
    “小姐方才脸都红了呢。”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在钟允耳朵里,他甩开江琇莹的手,大步跨进门槛,与她拉开一两米远的距离。
    他不喜欢被人议论宠妻,认为男人的名声应当在战场和朝堂上,怎能整日与女人黏在一起。
    两人进了院子,突然一道剑光闪了过来,持剑的是江佑安,江琇莹的嫡亲哥哥。
    江佑安下手稳准狠,刀尖直指钟允的喉咙,若不是钟允反应快,没有人会怀疑,那剑真的会将他的脖子刺出来一个血窟窿。
    钟允接过赵安扔过来的剑,跟江佑安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钟允见招拆招,多是些防御招数。
    江佑安则来势汹汹,不知道还以为他要杀人。
    江琇莹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忙道:“哥哥,你手上当知道些轻重,别伤了世子。”
    听了江琇莹的话,江佑安下手更狠了,逼得钟允不得不出招。
    江琇莹知道自己这哥哥一向稳重,若不是气急了是不会用如此狠厉的招数与人动武的。
    “姑姑,”一双白嫩的小手扯了扯江琇莹的裙摆,“父亲说姑父让姑姑伤心了,姑父不是好人。”
    江琇莹低头,看见是哥哥的儿子,五岁的江璃儿,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江琇莹眼眶有点泛红,哥哥定是听说钟允在洞房花烛夜扔下她跑出去的事,找他算账了。
    侯夫人听见声音,出来看见儿子和女婿打架,忙叫停,把江佑安好生教训了一顿。
    江佑安收了剑,他任职御史台大夫,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要说公报私仇,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趁手的职位。
    钟允再敢欺负他妹妹,他就用弹劾的奏章把他活埋了,闹他个不安生。
    钟允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腿上突然一疼,低头看见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在咬他,嘴边还挂着一行口水。
    江琇莹忙过去把江璃儿抱起来,佯作严厉地教育自己的侄儿:“不能什么东西都啃,脏。”
    钟允听着,总觉得自己那个温柔娇软以他为尊的妻子在骂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爱他尊他都还来不及。
    侯夫人带着江琇莹往内宅走,一边悄悄叫人将侯府的心腹大夫请过来。
    第4章 小箱子。
    侯府花园小径上,江琇莹拉着母亲的手,见母亲气色不错,稍微放下心来:“母亲身体怎么突然又不舒服了,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林玉清请来心腹大夫,让给江琇莹看看。
    江琇莹不解:“女儿没病,为何要看?”
    林玉清早找好了说辞:“让大夫帮你调理一下身体,没准明年这个时候母亲就能抱上外孙了。”
    她不敢将女儿脑子坏了认错人的事说出来,怕她承受不住,想着慢慢劝。
    黎王府势大,世子又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女儿却把世子当替身寄托,这事怎么都是她们江家不占理。
    再说,女儿心中那人已经死了,她又已经嫁了人,当下应当好好过日子才对。
    大夫诊治完,林玉清将人叫出去说话,把悦瑾也叫了出去,问了许多江琇莹在王府的事儿。
    悦瑾将自己在马车外头听见的事跟大夫讲了一遍。
    大夫:“小姐的记忆开始出现紊乱,离清醒过来就不晚了,单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林玉清:“那怎么叫愿意,怎么样叫不愿意?”
    大夫:“看小姐心里头的感觉了,倘若她开心幸福,感觉生活很好,便不愿意醒来。倘若她被伤了心,下意识地会想逃离,这时最容易醒来。”
    “就像人都沉迷美梦,想逃离噩梦一般。”
    大夫走后,林玉清气道:“琇琇定是被那香雁气着了,伤心了,才会记忆紊乱,似醒非醒。”
    林玉清问江琇莹跟钟允的房里事,悦瑾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便叫了陪嫁婆子来。
    婆子一五一十地汇报,连每次的时长都记了下来:“小姐跟世子和美圆满,夫人不必担心。”
    林玉清又问了悦瑾关于香雁事件的细节,她听完,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在女儿清醒前先把真相告诉她。
    林玉清回了房,好几次想开口,一看到女儿的笑脸便不忍心了。
    等下次吧,下次她一定说。
    林玉清亲自下厨给江琇莹做她爱吃的点心,江琇莹带着悦瑾回了从前自己的闺房,从床底下来拖出来一个梨花木箱子。
    箱子里是一叠厚厚的手稿册子,上面是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偷偷调制和记载下来的制作唇脂、胭脂的办法和技巧,好些是她自创。
    她平日里就喜欢给自己和身边人化妆打扮,从小的理想是开一间胭脂铺子。可家里人不让,说女子不应当抛头露面,应当好好嫁人,相夫教子。
    父亲不让她在园子里种做胭脂的花,也不许她在外面收,后来连她的零花钱也要管制了。
    江琇莹让悦瑾将这一箱手稿藏在王府马车上,回去时带走。
    悦瑾生怕被侯爷侯夫人发现,打算偷偷从侯府后门溜出去。哪知,她刚一出卧房门,迎面就被人撞上了。
    “我听说二姐姐回来了,心中想念,过来看看。”
    说话的是三姑娘江玉莹,郭姨娘所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只有郭姨娘一个姨娘。
    郭姨娘颇受侯爷喜爱,江玉莹虽是庶女,吃穿用度上不比寻常人家的嫡女差,性子也被纵得嚣张任性了些。
    江玉莹看了看悦瑾手上的梨花木箱子,箱子不大,应当是存放信件、文件之类的东西。
    从前江琇莹未嫁时,江玉莹隐约知道一点,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准皇子妃嫡姐心中有其他男子。这箱子里说不定就是和那男子的书信来往,再看着悦瑾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心里愈发肯定了。
    江玉莹对江琇莹感到不耻,这种已经成了婚还与其他男子私通的女人真是不知廉耻,她今日就要替天行道,解救黎王世子于水火之中。
    是了,江玉莹每回干坏事,都会给自己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缘由。
    江琇莹不知道自己这个庶妹一脸正气咬牙切齿的在想什么,有些无奈:“走吧,看看母亲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江玉莹被好吃的三个字吸引了,她也想看看侯夫人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下午,钟允来后院接江琇莹回王府。
    侯爷、侯夫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吃饱喝足的江玉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江琇莹的计,把替天行道的正事给忘了。
    江玉莹终于在江琇莹和钟允上了马车,逮着最后的机会说了出来:“马夫可要小心些走,莫把我家二姐姐那宝贝梨花木箱子颠簸坏了。”
    马车上,钟允抬眸看了江琇莹一眼:“梨花木箱子?”
    江琇莹心知瞒不过去,将那箱子从坐垫下面的柜子里拿了出来,却不给钟允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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