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柔这几天都快愁死了,她最宝贝的闺女居然不爱说话了,以前那小嘴嘚吧嘚吧嘚,她一回家她就跟在她身后叨叨不休,现在倒好,托着下巴发呆,有时是墙角的兰花,有时是石榴树……居然还有茅坑旁的狗尾草?
可要说哪儿不舒服吧,她又哪儿哪儿都摇头,好着呢。
她想到一种病——自闭症。
以前父亲所在单位的领导,有个孩子就是不爱说话,也不跟家属院孩子们一起玩,整天捧着自个儿玩具独自面壁,后来发现动作迟缓,思维缓慢,儿科专家说这叫“自闭症”,在国外很多。
黄柔急坏了,“娘,要不明儿我带幺妹去卫生所看看?”
崔老太倒是不觉着有啥,“没出门给憋的吧,先别说啥病不病的。”主要是她小脸红润,压根不像生病,说“病”这不咒人嘛。
“春苗,带你妹出去玩儿,玩玩说不定就好了呢。”
于是,正在努力恢复灵力未果的幺妹,就被春苗姐姐拽出门了。
她虽然三岁半了,可没出过几次家门,因为要陪不受欢迎的春芽姐姐。现在看着村里高高大大绿油油的柿子树,弯弯扭扭长疙瘩的桃树,都觉着新鲜。
可惜,她听不见它们说话啦。
“小傻瓜去哪儿,给我站住!”
“喂,倒霉催的小傻瓜,说你呢,站住!”
幺妹回头,这不杨爱卫杨爱生那俩脏兄弟嘛。等等,他们居然叫她堂堂小地精是“傻瓜”?
“哥你看,她还生气嘞。”
“傻瓜也会气,还第一次见的是吧,弟?”
幺妹气呼呼的,双颊鼓鼓的,双手叉腰,小地精才不是瓜呢,大坏蛋全家才是瓜,黄了就得被摘下来喂猪的瓜瓜!
第014章
小地精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脏脏兄弟二人组一唱一和,双手叉腰,正笑得前俯后仰,谁知忽然从哪儿凭空冒出一缕青“烟”,也不知道是啥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睁不开了。
“哥,我眼睛进灰了。”
“我的也是,好多土,眼睛痒……呜呜……”这泥巴灰就跟蚂蝗吸血似的,专往他们眼睛里钻。
当然,也不痛,就是刺刺的,痒痒的,但又不敢挠,只能揉啊揉的。如果说幺妹的眼睛是葡萄的话,他们的就是葡萄干。
“葡萄干”很快揉红了,等再睁开的时候,幺妹和春苗早溜了。
要说这脏脏兄弟吧,整个牛屎沟生产队那么多女娃娃不欺负,就专逮着崔家幺妹欺负,可劲儿的馋她,可劲儿的揪她小揪揪,在她很小的时候教她吃些莫名其妙的脏东西。幺妹以前没恢复小地精记忆的时候就特不待见他俩,现在更加讨厌了。
简直是爆炸讨厌。
来到村口大槐树下,春苗的嘴巴还是大张着:“妹啊,你是咋把灰撒他们眼里的?你再撒一次给我看看呗?”刚才压根没看清。
幺妹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生气,一生气就撒了。不过现在不生气啦,“没有灰灰撒啦。”
春苗遗憾得跟什么似的,“下次慢点儿,让姐好好看看。”
“春苗去哪儿呢,你爸妈在下头开沟。”大槐树下坐了一群老太太,都是七老八十裹小脚的,眼睛不好,耳朵也不行,只认得出春苗,看着白嫩嫩的胖娃娃,都在猜是哪家的崽。
“这是我四叔家的幺妹。”
“哦,老四家的啊……”众人都不提了,崔老四早死四五年了,难为那女知青生下遗腹子,还养得这么好。
“我带我妹出来玩,就不下去水边了。”因为干旱,村里小河被截流,砌出一道高高的坝梗,把水关在里头,等雨季来临为了泄洪,还得顺着山脚开一条沟。
开沟是队上大事儿,男男女女齐出动,离老远就能听见热闹的说笑声。幺妹拉拉姐姐的手,“让我康一康。”
“可坝塘里有水,万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春苗已经十二岁了,不喜欢去大人多的地方。
“我会很乖的,不去水边,好不好嘛大姐姐?”粉糯糯的小脸上满是讨好,就差在脸上写“乖巧”两个字了。
春苗无法拒绝,心道带她远远的看一眼就行。
顺着村口小路,下一个小土坡,是队上的道场,专门用来晾晒各种粮食的。道场有百来平,宽阔,平整,地面是用牛屎糊的,光光滑滑,平时有很多孩子在这儿玩,今儿都下去看开沟了。
“喏,就在那儿,咱们站着看看就行。”春苗靠在场边一棵大槐树上,指着下面的人群道。
幺妹不知轻重,夸张的伸长脖子,探出半个小身子去看,“嘿嘿嚯嚯”的,好不热闹。
“妹小心!”春苗想拉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幺妹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整个人滑出去,随着松软的泥土滑下去……跟坐电梯似的,一下子降到道场底下。
“妹在哪儿?摔疼了没?”
幺妹睁开眼,她对土是天然的亲近,才不疼呢。
道场底下是个小小的只能站一人的平台,四面是石壁,也不知道是哪些脏孩子往下头冲尿,潮乎乎的尿臊得很。她皱着小鼻子,臭臭。
忽然,她发现大槐树上居然有个黑漆漆的洞洞。不知是人为凿的,还是啄木鸟啄出来的,不大不小,成年人进不去。她也不知道害怕,凭着对土地的熟悉和热爱,四脚兽一样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