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南惊得失语,眼睛瞪大,一声喊叫藏在喉咙里。真正慌张的时候,是喊不出来的。
他是死了吗?
惊恐中,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握。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有奇效,叫她很快镇定下来。
这过程不过短短两秒。安抚了她后,陈邺立刻在那男人身边跪下。
几年过去,之前的从医经验还没忘。陈邺快速探了探男人的呼吸和眼睛,确认他是心跳骤停后,立刻解开那男人的衣服,实施心脏复苏。
他一边用力按压,一边朝谢宝南喊:“去拿aed。”
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情,谢宝南反应有些迟钝,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陈邺手上动作不停,再次重复道:“aed,除颤仪,机场都有。”
这回谢宝南听懂了,她点点头,立刻在机场搜寻aed的身影。
心脏骤停,只有几分钟的黄金抢救时间。对患者来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短短时间,念念之间,就是天堂与地狱。
她一眼看见入口处的那台aed,立刻跑过去。等她抱着aed回来时,那患者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人群中,陈邺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他旁边还有两名年轻的女孩在当副手。看年纪,估计是医学院的学生。
机场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在一旁维持秩序,为病人留出抢救的空间。
本应兵荒马乱的现场,却是井然有序。
谢宝南将aed交给那两名女孩。她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观望。
只见陈邺手握aed,贴上患者心脏,在患者的胸腔上触发了摄人心魄的震颤。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谢宝南的心骤然紧缩,那一次次震颤都仿佛按在了她的心脏上。她屏住呼吸,攥紧手心,默默祈祷。
四面八方的人不断汇聚过来,在数不清的鼻息里,空气静到极致。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施救的结果。短短几分钟,却如一万年那么久。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那名女孩的声音:“恢复心跳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带头鼓掌,紧接着人群里爆发出一连串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邺这才停下来,却依旧跪在地上,密切观察着患者的情况。心肺复苏按压的力气极大,非常耗费体力,他垂着头喘气,看上去累得不轻。
好一会儿,他才在一片掌声中抬起头,看向谢宝南。没什么表情,辩不明情绪。
谢宝南扬起唇角,对他轻轻笑了,像是对他的肯定。
短短一瞬,陈邺也笑了。
这一刻,谢宝南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敬佩于生命的顽强,又感念于陈邺的仁心。
人群中不断传来说话声,还有凌乱奔跑的人群。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她眼中,却只有那个男人。
他,冷静果断,救回命悬一线的病人。仁心仁义,胆色过人,实在是令人钦佩与仰慕。
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他呢?
最是光风霁月,风华绝代。
谢宝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犹如一颗弹珠,在空旷的房间里弹来弹去,像是为他而乱。
方才在小楼里的那种情愫再次浮上来,拧成一股细小的电流,慢慢爬到她的每一根血管里。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到达现场。
陈邺向医护人员交代了患者的情况以及他粗略的判断。医护人员对陈邺表示感谢,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这名患者恐怕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他坦然一笑,全然没有为自己骄傲和自豪。
目送救护车离开,参与救助的两名女生和陈邺打招呼。
其中一名金发女孩,大胆又直白,毫不掩饰对陈邺的欣赏:“我很喜欢你,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听她的口音,陈邺猜测她是西班牙人。
“不行。”他说的是西语。
金发女孩看向谢宝南,也换上了西语,“是因为她吗?”
他默认。
金发女孩性格很大方,被拒绝后,并不觉得尴尬,真诚地赞美谢宝南:“她很漂亮。”
陈邺点头,“是。”
金发女孩大笑,“那有缘再见。”
谢宝南听不懂西班牙语,只是听见金发女孩提出加联系方式后,陈邺和她有说有笑。
什么时候他竟然会对陌生人笑了?不会真的说了联系方式吧?
还故意不让她听,真是坏透了。
谢宝南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好像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上,起起落落的,没有一点踏实感。
偏偏没有立场去问,只能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待到两名女孩离开,她重新抬头,撞入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神中。
陈邺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他明知故问:“在想我有没有告诉她联系方式?”
戳破心事,谢宝南不承认:“没有,就是觉得你挺爱笑的。”
“……”
陈邺淡淡一笑,没有再追问。
谢宝南避开陈邺洞悉的目光,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汗,亮晶晶的。
想到方才他救人的场景,她心里软乎乎的,于是从口袋掏出纸巾,递给他,“擦擦汗吧。”
陈邺不接,不动声色地看她。眼神像条鱼线,勾着她,等着她乖乖地咬上来。
谢宝南默了几秒,踮起脚尖,去帮他擦额上的汗。陈邺微微屈膝,迎合上她的高度。
这样近,他能闻到女孩手上一点薰衣草香。大约是她的护手霜,浅浅淡淡的香气,飘忽不定。
他抬眸,对上女孩茶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铺了露水的琉璃,缀着彩色的光。
这样近的对视,让谢宝南脸颊发烫。她不自在,命令道:“不准看我。”
软糯的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像是小猫在发威。
陈邺无声地笑,女孩更羞涩了,拿手盖住他的眼睛,“你别看了。”
她的小手软软的,盖在眼睛上暖暖的。陈邺顺从地闭上眼睛,抬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好,不看。”
因为这场突发的意外,他们没有赶上既定的航班。
陈邺本想干脆再多待一天,带她好好玩玩,隔天再回去。只是不等他说出口,谢宝南已经在问:“其他航班还有票吗?应该没有卖完吧?”
他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打电话给杨秘书,安排私人飞机。
私人航线很快安排好,飞机停在另一个停机坪。
谢宝南跟着陈邺,乘坐专属的摆渡车。机场的风很大,她却不觉得冷,似乎还在为方才的生死抢救而激动。
陈邺大约是真的累了,一上飞机就闭了眼睛。
服务人员来问谢宝南有什么需要。她没什么睡意,向服务人员讨来一本书看。
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倒是应景。
飞机驶上万里高空。陈邺的手机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忽然轻轻响了声。
谢宝南被声音吸引,侧眸扫了一眼。
是一条微信,没有显示内容。但她却实实在在地看清了陈邺的手机屏幕背景,是两人站在剑桥图书馆前的合影。
照片里,陈邺没看镜头,视线只落在她的身上,眸中星光点点,盈盈柔情。
她想起那天在图书馆前,他们拍了近半分钟的照片。后来陈邺只把一张最“正常”的照片发给了她。
很奇妙,谢宝南的心冲撞着胸口,她转头看向陈邺。
他依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几年过去,岁月在他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还如刚认识时的那般,剑眉星目,冷峻傲然。
她想起从前在一起时,陈邺半夜会被梦魇惊醒。那时她抱着他,安慰他。待他睡着后,她没了睡意,便常常这样贪婪地看他。夜色染了墨,她在疏浅的光里,一看就是一整夜。
后来,再没有这样的奢侈。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只是当陈邺睁开眼睛时,恰好捕捉到她的目光。
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伴随着他低哑迷人的气声,“偷看我?”
谢宝南呼吸一滞,慌张地收回视线,佯装生气,“谁偷看你了。”
陈邺笑笑,拿起手机回消息。
见他在忙,谢宝南放下心来,目光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向上,越过喉结、下巴、唇和鼻梁后,竟再次被他抓住。
谢宝南:“……”
“真没偷看我?”他问。
脸颊泛起浅淡的粉色,如刚熟的石榴。她摊开手中的书,装作没有听到。
陈邺勾唇,没有再逗她。
回到学校时是下午,孙倩没有课,正在宿舍里练习贝斯。见到谢宝南,立刻冲上去抱住她,“宝南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宿舍,简直是孤独寂寞冷!”
谢宝南问:“你没去录歌吗?”
孙倩叹口气,“录了,差点把我录吐了。我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悄咪咪回来偷个懒。”
谢宝南打开行李箱,拿出给孙倩买的礼物,“这个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