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秋一开始还不答应,说:“我之前是想不开,但我现在好了,没事了,我自己调节,你浪费那个钱干嘛?”
陆庸说:“没多少钱,你去看看嘛。”
“你是说我是神经病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觉得你的情绪是得找专业医生看一下才好。”
“我没毛病,不准去,带我回h城。”
陆庸还是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沈问秋像钉住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闷声闷气地说:“我只是有点抑郁情绪,谁欠了那么多钱还死了家人都会情绪低落吧?”
“这种事一般不都是被说太矫情的吗?……何必那么兴师动众?”
沈问秋其实对以前老同学他们的态度隐约有个数,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反正是负面案例,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别人在如何议论自己,肯定是说他软弱无能,心理素质差,遭受挫折就一败涂地……
陆庸哄他说:“还是先看医生,我号都给你挂好了。你一直没去看过我就一直惦记着事。”
这是他又无意识地给陆庸添麻烦了吗?沈问秋只得答应下来,却又说:“万一医生让我住院我可不住啊。”
检查结果没有出乎他们的意外。
抑郁症。重度抑郁症。
医生开了药,叮嘱按时吃药,规律生活,尽量避免压力来源。
沈问秋很郁闷,在做问卷测试的时候,他已经费尽心思地往乐观方面选择,但还是没藏住,医生还很好笑地说:“抑郁症是一种有胜利依据的病变,他不是能轻易克服和隐瞒的弱点,目前的科学理论是大脑里缺乏五羟色胺,所以使你不快乐。你自己调节当然重要,但药也得吃。”
沈问秋不说话,没有好脸色,陆庸说:“谢谢医生,我会叮嘱他好好吃药。”
又折腾了大半天。
陆庸落后他半步地跟在身后,拎着装药的塑料袋。
即使一言不发,即使没有回头,沈问秋也能知道在他身后有陆庸支持着他,沈问秋凝重自责地问:“我真不想生病,我生病了还能去你那上班吗?”
陆庸答:“你想马上就去吗?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吃药、休息,先把心情和身体养好了再说,不着急。”
他甚至尝试着开了个玩笑:“反正你欠的钱那么多,不差一天两天的了,急什么?是不是?”
说完立即自己严谨补充:“我这是在开玩笑。”
沈问秋还真被他逗笑了,他总能被陆庸一本正经的试图幽默而逗笑。
这座医院在半山腰上,路很陡峭,他们沿着长长的台阶往下走,落日余晖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倾在他们身前。
沈问秋想,幸好今天有晚霞,不至于被陆庸发现他脸红。
陆庸仍是不疾不徐、踏踏实实的,与他说:“我不觉得这是矫情,生病就是生病。生病就该治病,而不是被指责被逼迫。你要还钱,也得先把身体养得健康,是不是?”
“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还……你压力不要太大。”
沈问秋牙尖地说:“你这样说才是给我压力,你别说了。”
陆庸赶忙答应:“好,好,我不说了。”
两人好久没这么畅快地聊天了,恍然间就像回到学生时代一样,又不一样,小时候的沈问秋哪有这么凶?动不动怼他。
但,怼他也好。
有点活人气息,不像先前,暮气沉沉。多怼几句,他皮糙肉厚,不怕被骂。
沈问秋看着自己的影子,忽地说:“可我这么多年没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干不干得来。”
陆庸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家具城的人发来的短信,说明天就把他买好的床送上门。
真高兴。陆庸想。
陆庸默默把手机放回去,温柔平和地问:“你还记得y镇吗?”
y镇?这个听似陌生的名字出现,沈问秋却立即翻出了回忆。
高一寒假那年,他跟陆庸一起去那里旅游过,在那里经历过很多让他难以忘记的事情。
沈问秋答:“记得。”
陆庸颔首道:“我打算在y镇再建一个新工厂,我觉得你是最理解我的人,由你来帮我再好不过了。”
第26章 二手情书26
沈问秋想了想,问:“你不会是特意选的y镇吧?”
陆庸答:“不是。这是凑巧,本来我的蓝图计划里就有这一步,刚好你回来了。”
沈问秋放心。
在不会说谎这件事上,他对陆庸毫无怀疑,陆庸要是愿意说谎,就不会直说他是烂人,也不会拒绝八百块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陆庸过分正直到扎人的心。
不知不觉走到车旁。
沈问秋无意识地把手搭上车门,突然停住,心想:这次上车以后跟陆庸回h城去可跟以前不同,那次是陆庸邀请他,这次可是他主动要去。
陆庸也跟着他站住脚步,问:“怎么了吗?”
沈问秋摇了摇头。
虽然他说了请陆庸收留他,一直收留他,而且陆庸答应了,他也知道陆庸是个言出必行的大好人,但未来的事谁说得清。
他莫名想起年少时在本子上抄过的一句名言警句: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 第三种自杀的态度是坚持奋斗,对抗人生的荒谬。
他并不爱喝心灵鸡汤,只是想到罢了。
如此想着,沈问秋说:“每次都是你开车太累了,这两天你也忙前忙后的,我来开车吧,反正有导航。”
陆庸怔了下,迟疑委婉拒绝:“几个小时开车很累的。”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沈问秋说,“我这几天除了睡就是睡,现在精神充沛。”
陆庸还想拒绝,说实话,他还总改不了习惯,想把沈问秋当成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供着,并且自认为毫无问题。
甚至为之窃喜,沈小少爷如今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少爷了。
却听见沈问秋又说:“以后,以后日子还长着,我们要一起生活的话,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做,我也要为你做些事情,就算只是个小事。而且,要是连这点累我都受不了,我怎么工作还钱?要是完全不动,岂不又成了客人?”
陆庸心头一热,这是再次把他归为自己人了?沈问秋说的有道理,难得沈问秋想要重新再来,绝不可以打击他的热情。
于是陆庸点头:“那、那好。”
这车买来以后,陆庸还没把驾驶位让给别人过,换坐到副驾驶位上还很不习惯。
他扭头看沈问秋,仍不放心地问:“你还会开车吗?”
沈问秋紧盯着前方,说:“会啊。”
陆庸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汽校教练――脾气最好的那种――紧张兮兮地观察沈问秋开车,在他生疏时给他指点两句。
沈问秋老老实实地听从了陆庸的话,陆庸怎么说他怎么做,确实有好些年没开车了,手生,渐渐熟起来,再到车子驶上高速,一往无前地朝着地平线行进,畅通无阻,他的心情也像是被迎面而来的强风给拂顺了。
沈问秋呼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对陆庸说:“谢谢。”
陆庸答:“你本来自己就会开车啊,我只是随便说几句帮你记起来而已。你一向聪明,以前就是,一道题教你一遍你就会了。”
沈问秋说:“那也是你教的好啊。”
……
高一下学期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以后,沈问秋被换去跟陆庸同桌,在最后一排,这当然是沈问秋偷偷去要求的。
一般都是想换个好位置,倒是第一次见想去最后的位置。
他们班人数是单数,两两一桌,必定会有一个人被剩出来,上学期这个人就是陆庸。他长得实在太高大,就算坐最矮的椅子,还是容易挡人视线,加之他并没有视力问题,安排他单独坐最后也没关系。
陆庸对着过分炽热的友情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跟校草同桌,被照顾,私下问沈问秋:“你跟我同桌我们在最后一排,你又不高,你还看得到吗?”
沈问秋被陆庸的天然黑气了一下,要不是他跟陆庸熟,肯定会认为陆庸是在讽刺人,他没好气地说:“我哪不高了?我挺高的!我上学期还长了两厘米,有一米七五了!你不想跟我同桌吗?”
陆庸涨红脸,憋半天还是无法说谎,反而更显的眼巴巴:“想的。”
但位置出来以后,陆庸见沈问秋被他先前的同桌拉走问:“你怎么跟陆庸一桌了?”
沈问秋答:“你不是跟晓晓谈恋爱吗?我不当电灯泡送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还不好?那我都成了孤家寡人了,我就去找别的朋友同桌呗。陆庸生活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我想多照顾他一下。”
对方阴阳怪气地说:“你最近跟他真是不一般的要好。”
沈问秋理直气壮回答:“是啊!”
陆庸无意中听见,耳朵都被烫红了。
他决心不能辜负沈问秋对他的好,但,这似乎与沈问秋想的不大一样。
沈问秋本来以为陆庸总是顺着他,和陆庸同桌,他能过上为所欲为的好日子,就像在寝室里一样舒舒服服。
头两天还好,有天他一直在追的小说出了最新一本,他问人借过来,打算趁上课偷看,才掏出来,就感觉到旁边一个过于有存在感的视线在注视自己。
沈问秋扭头,对上陆庸失望震惊的目光,沈问秋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再继续下去,他在陆庸心里完美的形象要坍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偶像包袱,对别人都没有,就对陆庸有,于是红着脸,把小说收起来了。
一直到下课,他们一句话没说,虽然上课本来就不该说话,可是气氛僵硬也不假。
沈问秋心里乱糟糟的,想给自己解释一下,又无法解释,他好纳闷,身边的同学谁没在上课的时候偷看个小说、看个电影、打个游戏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直到这时,沈问秋才隐隐约约发现,为什么他对陆庸的观感和其他朋友不同。
因为陆庸待他也跟别人不同,陆庸甚至有点像他的信徒,对他千依百顺不说,即使不开口,一举一动之间也会像是将他捧在掌心一样。
他从小就是最漂亮的孩子,又嘴甜,从来都受捧,可陆庸还是特殊的,似乎在陆庸眼中他是完美无缺的。
……现在出现污点了。
沈问秋想。
陆庸去上厕所了,上完回来已经快上课了。
沈问秋还纠结在自己人设破灭的事情上,陆庸坐下来,对他说:“你在害怕吗?我又不回去举报你。”
沈问秋一脸沉痛反省,正想承诺以后上课专心认真,不开小差不看小说。
陆庸却说:“你那么想看的话,就看啊,我给你把风。”
沈问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