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眼——小顾总的脸埋在手机屏幕里,看是在回邮件。
暨苒不着痕迹地转回目光,无声地叹口气。
顾梓写邮件写到一半,突然开口问她:“暨苒,顾泽远……顾总那边有和你说什么吗?”
暨苒回答她,“他说等您回去再聊,当面说才能说清。”
顾泽远和顾梓虽然是同掌一家公司的亲人,却甚少面对面交流。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会议,顾梓都不想呼吸到他身边的空气,更别说和他坐下来一对一聊聊天了。
顾梓咬唇,“他和你约了时间吗?”
“您回去,倒一天时差,我给您约在后天下午一点正,您看可以吗?”
“嗯。”
顾梓暗灭手机屏幕,强迫自己小憩一会儿。
昨天她没有喝很多酒,昨晚与其说累,不如说是放松。按理来说今天应该是要好点了,这会儿脑袋里却像挤进了千百只蜜蜂似的嗡鸣不休。
蒙昧里她又回到了顾泽远的办公室前。光泽黑亮的檀木大门在她眼前隔着毫厘狠狠摔上,劲风袭来,本能反应带着她瑟缩,就像顾泽远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顾泽远没有摔她巴掌——总裁室外就是总裁办办公区,顾泽远还顾着他自己的面子。
顾梓想要重新打开那扇门,想要气势凌然地走进去同她的父亲当面对质。但最终她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平复心跳,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暨苒说:“小顾总,到机场了。”
瑜星全球的事务繁杂,顾梓总是在两三个国家的总部来回跑,后来干脆在洛杉矶和伦敦都添了办公室和助理。除开暨苒陪着她处理事务,其他的琐碎就由当地助理来解决。两人把车暂放在停车场,之后也会由本地助理来开回去。
机场一如既往的嘈杂。拜堵车所赐,她们出发得虽然早,但到值机柜台也是得匆匆忙忙赶进去的时间了。幸好商务舱的队总是较经济舱短,两人拿到机票,过安检,进到候机区域。
挤在安检台前的人群被偌大的候机厅分流,整个空间倏然空旷了许多。暨苒问她,“还要挺久才登机的,您要咖啡么?”
顾梓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星巴克。她微微点头,“冰美式,少冰,谢谢你。”
助理应了声,快步走进店里排队去了。顾梓停在原地等她,拢了拢揽在手上的外套。飞机上空调冷,她又体寒,机组发的毛毯和被子都不顶事,惯常是会带一件备用的。
她靠道路中间的花坛边站着,面朝的这一边一排儿都是商店和餐厅,背对登机口。顾梓的余光能看到不少人从她视野里掠过去,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带了影影栋栋的虚影。一条长队渐渐成型——这班飞机估计是要起飞了。
果不其然,顾梓听到了登机广播。这班飞机的目的地和她的一样。
她微微转身,看到了穿过两条长队径直走向检票柜台的女人。
高挑、纤细、身段窈窕;她虚虚披着burberry的经典款风衣,袖管空荡地垂下在身后,整件衣服半掉不掉的,反而莫名带了种随性美;细高跟长靴隐在风衣下,也遮不住她笔直修长的双腿线条。
她在和检票的空乘说着些什么。空乘小姐不及她高,她便礼貌地弯身下去倾听,微微点头,抬手把发丝挽到耳后,复又提起歇在柜台上的手包往里走。
顾梓盯着她看了两秒,直到对方走进登机口,才恍惚回神。
说实在话,她没看到女人的脸——可她不需要看到她长什么样,都知道这人一定很美。有的人的美,是藏在容颜之外的气质里的。
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株迎风而立的修竹,一尾溅跃出水的鲤鱼。漂亮的红色鱼尾一甩一砸,击破水面,水溅了顾梓满脸。
……果然还没彻底醒酒,这都是什么形容。
小顾总用自己的手背按按额头,叹气。
暨苒捧着美式过来。饮料很凉,塑料杯沿上还沁着水珠。两个无趣的人点了两杯黑咖啡,坐下来相对无言地对着彼此发呆。
“我刚才就想问,看您在忙——您还好吗?”助理捧着杯子,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您以往不怎么去程小姐的聚会的,昨天感觉怎么样?”
顾梓的神思又被拽回了潮湿闷热的浴室里。女人挨着她耳垂、顺着她耳廓一点一点地吻,呼吸都喷吐在她颊侧,柔软的舐.咬接着跟上,是没留痕迹,可酥麻地让她软了半个身子。
水声哗啦啦啦地一直响在她耳畔,热气完全蒸腾了她的理智,她什么都不用想,只反手捞着她漉湿的侧脸,水珠混合着从肌肤上滑落、滑落、一直落下去,她却轻而易举被女人的指尖抛到了高空。
顾梓觉得她现在还做梦似的漂浮在云端。
她微微郝然,含糊地说:“还好。”
“习惯的话,您不妨多试试。”暨苒微笑。
顾梓:……
“程小姐年末也要回国的,对吧?”
“嗯,到时候可以再聚,”顾梓说,“走罢,别在这傻坐着,陪我逛一逛。等一会儿上飞机要坐十几个小时呢。”
暨苒熟悉她的性子,只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漫无目的地从大大小小的店和货架前走过。出书店的时候顾梓顺手带了两本畅销小说——一本是爱情故事,一本是悬疑故事——都被暨苒接过去拎在手里。
顾梓喜欢崭新书籍里印刷油墨的香气,也喜欢旧书带点腐朽感的木质味道。清晨迎着阳光翻开书,页面翻动里光影间的细碎尘埃四散的那一刻,是她幼时不可多得的平静时光。
现在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时间居多,书是没空看了,但她到还有收集它们的习惯——无所谓小说、传记、文学还是专业书籍,大抵就像小孩子喜欢收集印章、贴纸、文具一类的小玩意儿一样,看它们整整齐齐地在书柜上安家,顾梓就感到幸福。
两个人走到登机口。暨苒从包里拿出平板来,处理之前滞留的事务。
手上的项目还没交接,她现在看上去还很忙。可不知道她和顾泽远谈过之后,她们还会有多少活可以干。
顾梓颇为自嘲地笑起来。她闭上眼,塞好耳机,打开音乐软件。
轻缓温柔的声音顺着她的耳朵流泻进她的大脑和心脏,安抚了她酸涩又鼓胀的心。
“如果我有梦,如果我可以重来。”
“那我希望你还在。”
顾梓倏然睁开眼。她把倒扣着的手机翻过来,待机屏幕上音乐软件的悬浮框里显示的是专辑大图。
无数只蝴蝶从人颅骨的空洞眼眶里起飞,蝶翼相碰,带着鳞粉的光晕倾撒,看上去阴森惊悚,却又有种矛盾的、热烈的美感。
最上方,优雅纤细的字体写着专辑名——“butterfly”。
她不能再熟悉这张图了。彼时还是市场总监的顾梓亲自参与过这张专辑的海外发行。
她记得专辑的主打单曲,这章专辑里的其他的旋律却都模模糊糊的,只隐约有个形状。
一看到专辑封面,她便清楚地回忆起来。
顾梓的眼神往下扫,去看艺术家的名字。
sherry jiang。
——姜歆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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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n fact:por una cabeza原来是赛马用语,指一匹马胜出时仅比第二名超前了一个马头的距离。所以翻译成了“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