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这样,人们还是选择保护他。
灵麓原本火红漂亮的羽毛都被暴雨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他更是只有一小团。
他扇着火红的小翅膀飞着,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个人类。
右边这个叔叔他记得,经常会给他寄各种古老的唱片,每天在他窗口下拉曲子哄他睡觉,似乎是一位音乐家。
此刻,他拉琴的那只手不知道被什么怪物扯断了,海水都是红的,可他还在安抚地对他笑。
中间这个姐姐他也记得,每次全球新闻报道她都会出现在电视上,经常跑到他家里采访他,跟在那些科学家身后飞快地做着笔记。因为她,全世界的铲屎官们都对灵麓身上的细微变化如数家珍,连他某一天不小心揪掉了一根羽毛都知道。
此刻,她的眼睛血肉模糊,可她在流着泪哄他。
身前的老教授,胸膛被一根钢筋直接穿过,一说话就不停地咳血,却还在挣扎着想要出声,浑浊的双眼一直看着他,似乎要叮嘱他什么。
灵麓突然觉得,七年的时间其实也很漫长了,漫长到他们真的把一只石头做的啾当成了宝贝。
灵麓透过头顶上手掌的缝隙,仰头看着天空中燃烧着的那颗行星。
不出十天,它就会彻底撞上地球,到时候地球将被火海吞噬殆尽。
从海啸爆发到现在过去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地面上的防护建筑却无一幸存,很多人也已经要死了。
无数的老人、孕妇和孩子,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撑到下一次天亮。
就是在这一刻,火红色的雏鸟缓缓合上了眼,开始认真感应地心传来的力量。
他是地球的孩子,他与地心,同生同息,地球做得到的事,没道理他就不能。
几乎是在感应到地心能源的一瞬间,灵麓身上的尾羽便缓缓开始拉长,原本巴掌大的雏鸟眨眼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然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绕开附近的人群,窜向了高空。
下一瞬,火光褪去,一只通身携带着星星点点璀璨火苗的灵鸟垂下了优美的脖颈,纤长的尾羽滑落,堪堪停在海面之上,光华流转。
他睁开了漆黑的双眸,缓慢而悠长地吟唱了起来,认真地同海面上的人们对视。
那空灵悦耳的鸣叫不同于平日里幼鸟鸣叫般的稚气欢乐,反而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甫一传出,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磅礴浩瀚的神秘力量猛然从灵鸟体内往外释放,铺天盖地地蔓延开去。
身后滔天汹涌的巨浪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为了坚冰,连带着沉入海底与依旧挣扎在水面上的人类,都在瞬息之间齐齐变成了冰雕。
地球,被冰封了。
灵鸟尾羽上滑落的星火甚至都未能接触到水面,便如飞灰一般散去。
冲天的火光褪去,巴掌大的雏鸟再次出现在了许老教授的眼中。
灵麓有些疲惫地拍了拍小翅膀,飞到老人面前,低下脑袋,安慰地啄了一下老人的额头。
许老教授顿时欣慰地笑了起来。
他的心口此刻正被一根断折的钢筋穿胸而过,鲜血浸染了海水,连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疼痛,却分明高兴得热泪盈眶,道:
“好孩子……刚刚那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吗?你冻住了他们?”
灵麓闻言,疑惑地歪了下头,不解地啾啾两声。
“你不明白吗?”许老教授问,见灵麓点头,便又安抚道,“没关系,等你长大,总会懂。那么,告诉爷爷……咳咳冰封地球的想法,是你父亲……就是地球的意思吗?”
灵麓缓缓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小脑袋,又骄傲地挺了挺肉乎乎的小胸脯,看向老人。
老人顿时被逗笑了,连连点头,赞许道:“好好好……看来这是你的主意。真聪明……”
艰难的几句话交流完,便是短暂的沉默。
灵麓看着老人脸上罕见的悲戚神色,想了想,飞过去,安慰地伸出小翅膀,蹭了蹭对方的脸。
许老教授这才打起精神,咳了一口血出来,勉强笑道:
“冻住也好,起码命还在。麓麓,你会在这里,等晏容回来的,对吗?”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太过苍凉,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恳求。
灵麓安安静静地对上了老人的眼睛,认真地看了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
被他封存的生灵,将会永远活在寒冷的坚冰里,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失去了一切知觉,却依旧保留了生命。
这是地球守护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灵麓诞生的使命,他如今唯一可以使用的能力。
老教授终于松了口气,缓慢地抬起了手指,递到雏鸟面前,苍老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与慈祥,眼里却分明流出了一道混浊的泪。
眼前的雏鸟是所有人类日夜看护、甚至都未曾长大的、共同的孩子,他们那样期盼他平安健康地长大,从小地球长成大地球,哪怕这需要几十上百亿年的时间。
可如今,他们却要舍下他,孤零零地独自守着这颗星球。
一年?
两年?
还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