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裴无洙的好,完完整整,完完全全,都是因为现在的裴无洙这个人。
裴无洙在这个世上得到的什么都是假的,都是从现在这具身体上“偷”来的,只有东宫太子的爱护,里面是有那么一些些独属于她的“真”的。
想到这里,先前那些插科打诨、虚与委蛇全都消散一空,裴无洙飞快赶到临华楼前,却并没去一楼找《列国志》,而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凭着记忆从四层一间朝阳的屋子里寻到了笔墨纸砚,蹲在她哥惯常待着的地方,认真地开始计划如何避免东宫太子的死局。
首先第一点,裴无洙得先弄明白: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染病过世?不应该啊,她哥现在看上去健康得很呀……
——外出遇刺?一个太子遇刺,总不至于是百姓造反了吧……
不过,写到这里,裴无洙突然顿了一下:若真是遇刺身亡,那会不会是她的哪个兄弟偷偷动的手呢?
半个时辰后,裴无洙甩了甩自己写的发酸的右手,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两大张纸,裴无洙不由绝望得想放弃了。
这也实在是太难了,平白无故去揣测一个正常人的死因……
不想不知道,一想这死法也未免能有太多。
在原作毫无提示的情况下,裴无洙跟只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
不期然的,裴无洙突兀想到了梦中七皇子发狠说的那句“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父皇属意的继位之人”……裴无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如果真如其所说,那这死局里,会不会还有渣爹的手笔?
这也太无稽了,裴无洙立马又摇头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怎么会不是父皇属意的继承人呢?
裴无晏是真宗皇帝的嫡长子,一生下来就被真宗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周岁即上祭太庙、昭告天下封为太子;四岁开蒙,六岁便大张旗鼓地在世家贵子中隆重选侍,东宫里的四个伴读无一不是名门之后、重臣子孙,若是这样了都不算是“属意的继位之人”,那还要一个皇帝做到什么地步呢?
裴无洙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不安,她意识到这中间应该还缺了非常重要的一环,可她现在却一点都没摸到……
强烈的挫败激得裴无洙心烦意乱,无法冷静思考,索性搁下笔起身,在四楼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没把自己转晕,反倒先被楼下一行匆匆走过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去。
东宫占地甚广,临华楼位处林木掩隐之间,说来也算偏离了日常拜访来往的前殿一带,但若要以整个东宫的地形看,那临华楼就仍还是略偏南,而从裴无洙目前所处的视角往下看,恰能把东宫真正的中心——玉明殿,东、南两侧进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行步履匆匆的黑衣暗卫,分明就是朝着玉明殿的方向去的!
裴无洙神色猝变,直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东西,仓促收起那三大张纸,一把推开四楼侧窗,对着下面某个熟悉的身影大喊了一声:“陆恺文!”
黑衣暗卫里领头的那个人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继续闷声往前走。
裴无洙顿生一怒,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来不及慢悠悠地下楼,裴无洙一个翻身,直接从四楼的木窗里翻出来,沿路踩着几边屋檐借力,兔起鹘落,几个来回便稳稳落在了黑衣暗卫一行人身前,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冷然道:“没听到么,跑什么呢?”
陆恺文身上藏头罩脸的兜帽被裴无洙一剑直接挑破,他隐忍地避开让了一让,终究是没敢直接对着裴无洙动手。
但脸色也绝对说不上能有多好了。
陆恺文缓缓吸了口气,按捺着脾气对裴无洙拱了拱手,冷着一张脸回道:“末将有要务在身,先前确不曾听到殿下召唤,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裴无洙轻嗤一声,看神态便知压根没信陆恺文这睁眼说瞎话的托辞,但也没揪着这点不放,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顺着陆恺文的话冷冷续道:“哦?那本王没有耽误你们什么吧……能让陆小将军急成这样,想来是确是有正事了,莫不是太子回宫了?”
裴无洙话说得漂亮,人却是拦在他们一行身前动也不动,半点没有自己正在“耽误事”的觉悟。
事实上,裴无洙现在快要被某个自己刚刚察觉的事实给气死了。
——东宫太子南下巡视河道,自然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孤身前去。
东宫里的四个“小尾巴”伴读,符庄陆越,以东宫太子的习惯,一旦要离开洛阳城,身边至少会带两个,一文一武,既为保护,也是遇到了意外变故也能有个商量、分兵的余地。
倘若离开洛阳的时间再久一点,譬如这回巡视河道,东宫那四个“小尾巴”甚至是要在两边来回轮的。
这也是为了方便东宫太子远距离处理洛阳城中可能会发生的各项人事杂务。
庄晗裴无洙昨天在郑国公府就见着了,符筠生刚刚在东宫门口碰到,如果说这两个文臣谋士不亦步亦趋地跟在在身边,还有可能是东宫太子另外托付了旁的什么政务给他们处理……那陆恺文呢?
陆恺文一个高级打手一般的存在,什么情况紧急到他也得离开东宫太子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