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连忙蹲下身去,拿了帕子擦拭,平素最注重礼仪姿态的卫夫人却顾不得那些,颤着声问刘太医:“不可能……果然是他?他没死,还千里迢迢回来了?”
刘太医点头:“虽然瘦下来模样大变,但腿脚是坏的,左踝处有胎记……如果符合其中一点勉强可以说是巧合,但两点都能对上,必定是二公子。”
“二公子是大公子送过来的,身边有仆从婢子随侍,脑子清楚了,还能开口说话。”
“大公子看着却没有认出二公子。”
卫夫人听了,皱起浅淡的眉头问道:“那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攀上鸿儿的吗?”
二公子痴傻残疾了这么多年,她从襁褓时就带在身边,知道他根本不知事、不认人。
就算是脑子真的清楚了,想来也没有多少心机城府,所做的一切必是受人指使。
“似乎……也没有。”刘太医回忆了一下。
卫夫人紧紧攥着手中佛珠,垂下眼皮往椅背上一靠,沉吟半晌之后,忽然慢慢笑了:“那就是凑巧了,这是好事啊。”
“姐姐素日在娘家最为受宠,又执掌府里中馈三年,私留了产业忠仆,我不知也有可能。”
“在家十几年都是个痴傻儿,如今脑子清醒还能说话了,想必是在外头找到对症名医诊治,这是好事。”
刘太医楞楞看着她:“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卫夫人垂眼微笑,宛若一尊佛陀,“残缺之人不能袭爵,再加上这么多年痴傻,纵然脑子清楚能开口说话了,还怕他抢了我鸿儿的前程不成?既是府中血脉,好吃好喝在家里养着就是,家里孩子那么多,也不缺他一个。”
“至于姐姐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除了木莲之外,刘太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卫夫人抬眼望向他,敛去唇畔微笑,“你,明白吗?”
那目光并不凌厉,却令刘太医如同千万根细针刺入脊背,讷讷道:“明、明白的。”
卫夫人一笑:“那就去吧。”
待刘太医离开之后,卫夫人转而朝身边侍候的嬷嬷道:“木莲,拿条裙子来我换。二公子回来了,我要去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
是啊,她心地纯善、为人行的端坐的正,二公子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好怕。
卫刺史此时坐在书房灯下,他颔下五绺长须面容清癯,四十岁左右,穿着身藏青的家常绸衫,见卫夫人来找他,便问:“静娘,何事?”
卫夫人朝他行过礼,这才道:“寻常事并不敢叨扰老爷,是二公子回来了。”
卫刺史听了,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个儿子的模样。
痴傻憨肥,一张五官模糊的胖脸,身上一圈圈的肉,眼歪嘴斜,口角不时滴落涎水,需要小厮在旁拿帕子跟着擦拭。
无论高兴还是哭闹,都只会挥舞肥壮手臂,从胸腔中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他探花出身,年轻时英俊倜傥,茂娘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却生下这么个嫡子。
甚至茂娘还因为生这儿子送了命。
卫刺史把手中公文往桌案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语调中压抑着怒气:“不是送的远远了吗?才出去两年多,这祸害怎么又回来了?!”
“静娘,是你接回来的?!”
“老爷,你还生二公子的气啊?”卫夫人走过去,并没有正面回答卫刺史的问题,不紧不慢的替卫刺史捶肩,悠悠道,“老爷知道他是痴傻的,在池畔玩的开心了,一时忘形推漓儿下水,绝非出自本意。”
卫漓,是卫刺史的小儿子。
当年不过三岁,虽为庶出,却聪明伶俐又生得活泼可爱,深得卫刺史喜欢。
“可是漓儿死了!漓儿死了!”卫刺史气还没散,“我早说他痴傻残疾又克母不祥,孩童时就该拿去淹死,都是你一直护着惯着,才有此祸!”
“是,都是妾身不好,姐姐就留下这点血脉,难免偏疼。”卫夫人抚着他的胸口,“二公子在外头看了大夫,已经好些了,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好些了?
十几年寻遍良医都治不好,只不过在外面养了两年,就能好到哪里去?
见面又能如何?
又不认得他这个爹,只会一个劲儿“嗬嗬”流口水,看着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卫刺史不耐烦的挥挥手:“他但凡在府里,就没一日安生的。你是他母亲,看着在府中安置了就行,别让我瞧见他。”
“下去吧。”
“是,老爷。”卫夫人福了福身,唇角微微勾起,转身离去。
这男人啊,向来都口是心非。
淹死?
不让她护着?
她当初若是不护着那痴傻儿,表现的处处照顾怜惜,他怎么肯扶正她,让她做了当家主母?
呵,虚伪。
……
卫渊却不知刺史府发生的事,他听刘太医说“只需养着,兴许慢慢就能好起来”,觉得略有失望,却也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跟大公子告别之后,回客栈与众人玩了几局益智游戏大富翁,就早早睡下。
卫渊为仙的那一世活了很久,除了修炼之外也会做点别的消遣,琴棋书画当然是精通的,但还是上辈子风靡世界的这款游戏更有趣,也更得二壮卫琥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