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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平州的天总是黑的格外快,卫澧带着她到一座府门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如上次到集安时的场景一样。
    沿路没有多余的人迹,整座城都是安静的。
    这座恢弘的府门上并未挂牌匾,从日晒风吹的痕迹来看,牌匾是刚摘下去没有多久。
    赵羲姮猜测,这兴许是镇北王府,被卫澧收做己用后拆了牌匾。
    门前也是空荡荡的,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灯笼与火把也没点起来,冷风一刮,卷起细雪和枯叶,看起来瘆得慌。
    卫澧挟着赵羲姮下马,她这才发现,大门上被人泼了狗血,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大字“卫澧狗贼,天必诛之!”
    赵羲姮看了一眼卫澧的神色,并无变化,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她跟在身侧默不作声,怕卫澧阴晴不定,再惹恼了他。
    卫澧嫌脏,砰的一声踹开了大门,露出同样空旷寂寥的院子。
    院子里的雪已经很久没有清扫的模样,堆到了人的小腿处。
    “进。”卫澧扬扬下巴,黑暗令他的表情暧昧不明。
    赵羲姮咽了咽口水,提起裙子抬脚进去,卫澧紧随其后。
    又是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赵羲姮回头,发现这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她和卫澧两个人,副将不知去何处了。
    第21章
    乌云蔽月,赵羲姮甚至看不清卫澧的脸,加之他那一身黑衣,整个人气氛低沉的令她心头发颤。
    这么久了,府中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积雪深深埋在她的小腿弯儿处,四周都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压根儿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
    她感觉并不像跟卫澧回了家,像是宁采臣进了兰若寺。
    她咽咽口水,朝着大门的方向缓慢挪移着。
    赵羲姮真的有点儿害怕,小时候阿耶给她讲过不少鬼故事,她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和鬼。
    赵羲姮现在脑袋瓜里冒出一堆光怪陆离的想法,例如卫澧早就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是夺舍了的鬼魂,鬼魂要吸食少女的精魄来维持修为。
    再例如,副将原本就是跟这鬼魂一伙的,所以他才并不在意卫澧的死活。
    这么一想,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怨不得卫澧身上的伤好的那么快,不到两天就能活蹦乱跳,牲口也没这么强大的愈合能力吧。
    卫澧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后脖子,“你要往哪儿走?”
    呜呜,赵羲姮吓得往地上一蹲,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了。
    但是卫澧的手是热的,滚烫滚烫的,说明他是个活人不是鬼,赵羲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之余,稍稍多了些安心。
    但是这种环境,就算卫澧不是鬼,看样子也像是有鬼。
    “怎么了?吓着了?”卫澧蹲下来,手还放在她脖子上不曾挪开。
    他看了看四周,“怕黑?”
    赵羲姮嘴唇颤了颤,憋着一股劲儿愣是没说话,只是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腿肚子发抖,一下子坐在了雪堆里。
    “坐雪里不冷啊?”卫澧又问她,月亮还没出来,依旧黑漆漆的,赵羲姮除却卫澧那张苍白的脸,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身体,她咬着下唇,依旧不说话。
    “小胆儿,什么都怕。”卫澧扯了扯赵羲姮,扯出点儿嘲讽的笑,“你还站起来吗?”
    赵羲姮点点头,尽力维持声调平稳,“我能!”
    她才不要在卫澧面前露怯呢,卫澧肯定会嘲笑她。
    她撑着雪地站起来,然后小腿软的打飘,鼓鼓劲儿,告诉自己:就算有鬼也不可怕,等她百年之后死了也会变成鬼。回头她死了,两个鬼在地府鬼鬼相望,还不一定谁能打的过谁呢!
    一阵阴风顺着门缝钻进来,撩的赵羲姮脖子发凉。
    卫澧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她,扬扬下巴,“不是行吗?走两步给我瞧瞧。”
    赵羲姮抖抖衣服上的雪,“雪太厚了,走起来有点儿吃力,我得攒攒力气。”
    “嗯,你攒,正好你攒力气的时候我跟你说点儿话。”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镇北王府?”
    “嗯,对了。”卫澧点头,又问,“那你知道这府上的人都去哪儿了吗?”
    赵羲姮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猜测。
    卫澧自问自答,“都死了。”他踢了踢地面的雪,将埋到赵羲姮小腿肚的雪踢开,露出一小块儿地面。
    云从月面前划开,清辉重新笼罩,一片雪在夜中白的晃眼。
    而卫澧踢开的那一小块儿地面正结着冰,是猩红色的冰。
    “看见了吗?这座府中,地面上处处都是这样的,这是人的血,现在冬天被冻结实了,要等明年夏天下几场雨才能冲刷掉。因为平州没有春秋,只有冬夏,所以这些痕迹消退的的也格外慢。”卫澧拍拍赵羲姮的脸。
    赵羲姮嗓子发干,这得死多少人,才能随便清出一小块儿地方都是血冰。
    “这也没办法,那个镇北王也太能生了,光儿子就四十多个,加上他儿子的妻妾亲眷,啧……”
    他剩下的话没说,赵羲姮已经懂了。
    赵羲姮越看这座宅子,觉越觉得阴森,尤其脚下踩的,都是人的鲜血。
    “力气攒好了没?走啊。”卫澧推了推她。
    赵羲姮一个没站稳,险些跪趴在地上,还是卫澧拉住了她。
    她就算心理再强大,被放在这么阴森的大宅子里,也难免感到害怕。
    “嗤”卫澧笑了一声,“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赵羲姮现在腿还有点儿软,尤其卫澧腿长,走得太快,雪又深,她压根儿跟不上。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看你现在在卫澧这儿,不就是个娇弱的形象吗?这种可怕的环境,你不哭两嗓子像话吗?
    别要面子了,哭吧,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主公。”她跟着卫澧久了,眼泪说掉就能掉,丝毫不用酝酿。
    卫澧倒退着回来,“干嘛?”
    “主公我害怕。”赵羲姮眼泪掉成珍珠,眼睫上也沾着水珠,嘟着嘴,手指揪住了卫澧的袖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样娇软的模样,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怜惜的欲望。
    她脸颊白嫩,看起来很好捏,卫澧上手掐了一把,她脸一下子红了一片。
    “主公,我腿软走不动了,主公别丢下我。”娇滴滴的小美人跟你撒娇,你再不点头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
    “没丢下你,这不都到家了吗,你要是跟不上来就随便找个屋住一晚。”他随手推开一扇门,“你看,都是空的。”
    说着走出了好几步远。
    赵羲姮牵着裙子,抹了把眼泪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他后边儿,这些荒凉的屋子,她一个也不想住。
    卫澧走得太快了,几乎要将赵羲姮甩在后面。
    赵羲姮一咬牙,心想你是给脸不要。
    你再不等我,我就……我就……
    她直接扑过去,手臂圈住卫澧的胳膊,“主公,呜呜呜,我好害怕。”
    你再不等我,我就跪下来求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卫澧身上忽然挂着件软绵绵的小东西,他脸垮下来,“赵羲姮,你真不矜持。”
    赵羲姮又重复了哭了两遍自己害怕。
    卫澧没说话,手臂却突然横在赵羲姮腰间,把人整个提起来了,赵羲姮一惊,连忙挂在他脖子上。
    王府分为内院和外院,内院外院中又分为上院和下院。
    卫澧并没带她去内院,反倒是带她去了外院的下院。
    下院一般都是男性奴仆的住所,赵羲姮以为他在刻意折辱自己。
    两个人停在一件屋子前,卫澧露出苍白手腕上的一截红绳,绳子上挂着钥匙,他将门打开。
    赵羲姮看得直皱眉,屋子里是藏了什么宝贝?卫澧还得随身带着钥匙 ?
    冷,房间里真冷。
    卫澧顺手点了蜡,赵羲姮才看清房间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屋子不大也不豪华,甚至连简陋都称不上,只勉勉强强能住人。
    屋子里堆着半新不旧的家具,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整洁。
    她看着卫澧轻车熟路地坐在胡床上,忽然问他,“这是你的住所?当初镇北王给你安排的?”
    “有意见?”卫澧又点了几支蜡烛,房子彻底亮堂起来。
    “不敢。”
    赵羲姮皱眉,心道卫澧不是镇北王的义子吗?就安排住在这种地方?从住所上看,这不像是对待爱重的义子,像是随手打发个下人奴仆。
    不过卫澧也是很奇怪,不是已经夺得整个平州了吗?做什么还要委屈巴巴挤在这间小屋子里?就这小破房子,他看起来还挺宝贝。
    “那我今晚住哪儿……呀?”赵羲姮觉得直接这么问实在太生硬,所以后面弱弱加了个呀,显得软一点。
    卫澧才将头抬起来,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就随便找间房间住呀。”
    小娘子这么说话显得可爱,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说话就不对劲儿了。
    赵羲姮撇撇嘴,卫澧那个“呀”字嘲讽意味都快溢破天际了。
    “我害怕呀。”
    “关我什么事呀,找你那个侍女陪你去呀。”
    两个人呀来呀去。
    “别的房间已经两个月没收拾了,赵羲姮,你自己把你那个侍女放走的。”卫澧沉沉看着她。“这儿没人伺候你,没人给你烧水烧炉子,也没人给你收拾房间……”
    “不让她走能怎么着?心都不在我这儿了,只留下个身体有什么用?”
    赵羲姮陡然想起自己跟卫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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