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收工回来准备烧饭的村民经过身边,姜美玲怕一直站在大街上, 被人听到, 接过曹玉凤的锄头背在肩上,拉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声音压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我妈常说撑死胆大饿死胆小,你想想你们家没了你爸爸的补助, 还能过多久。我妈也是见你们可怜, 想拉你们一把。”
“你们不怕被发现?”
“这事我只跟你说,你可别跟你妈说, 我妈不让我说的。”
“行,我不说。”
姜美玲伸出小指, “咱俩拉钩, 说出来的是小狗。”
曹玉凤也伸出小指, 跟她的勾在一起。
“我们家有个亲戚在县上当官, 是他找的我妈, 他跟我妈保证, 这件事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 也绝不会让我妈被革委会的人抓走。你好好想想,绣好的枕套都是我们拿出去卖,要是被抓的话,也是先抓我们。”
活了两世的曹玉凤根本不知道姜家有什么人在做官,可见这人隐藏的很深,“你们家一直卖枕套吗?”
“卖了些日子了,我妈说最近订单大了,绣活交不上去,那天她看了你绣的手帕,她说要是你绣枕套的话也比她们中的一些人绣的好,她又听说你妈偷着给别人绣过枕套,就想让你们一起做。”
曹玉凤很想知道美林妈听谁说尹招娣绣枕套的事的。她拿过锄头,“我会劝我妈的,你放心,我妈最听我的,这件事肯定能成。”
姜美玲立刻笑了,“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啊。”
曹玉凤也跟着笑起来,“是不是你妈需要你当情报联络员才让你辍学的?”
“反正我也不喜欢念书。”姜美玲跟曹玉凤挥挥手,回家去了。
尹招娣回来后,曹玉凤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反正又不能真的变成小狗。
尹招娣咂舌,没想到姜美玲母女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早就在做,她的后面还有人。她又问曹玉凤的意见,事事跟曹玉凤商量好像已成习惯了。
曹玉凤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既然姜美玲有后台,只要后台不倒,她们就是安全的,“我觉得可以试试,要是风头不对,咱们再退出来。”
“真要试试?”
“嗯,美玲说的对,撑死胆大饿死胆小,就算秦建设,不也是在钻政策的空子么。”
尹招娣咬住下唇,下定了决心,“好,那就试试,你跟美玲说,妈同意了。”
“美玲会来找我的。”
搁了这么长时间的事定了下来,母女俩都拿出针线,练习绣活,两个人一起做,可以绣出更多的枕套,两块钱一个呢。
当天晚上,曹玉凤就梦到她和母亲绣了好多的枕套,手上攥着好些钱,她们高兴地又蹦又跳,好似好时代提前来临。
第三天,姜美玲来找曹玉凤,神色颇有些焦急,听到尹招娣同意了,不禁长舒一口气,“你不知道我妈快愁死了,订单压在手里做不出来,今晚,我就送过来,给我留着门。”
“好,我妈说两块钱一副。”
“价格不会变,你放心,我得赶紧回去了,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
当天晚上,曹玉凤和尹招娣吃完饭,就坐在屋子里等,门虚掩着,等着姜美玲上门。八点半,姜美玲还没有来,尹招娣有些着急,“她不会不来吧?”
“会来的,她要避开人,肯定要晚一些。”
快九点了,院子里有了动静,母女俩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姜美玲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进了屋,朝两人笑笑,解开袍子,上身用黑布缠得厚厚的,她解开活扣,把黑布一点点绕开,只见身上裹缠着好些枕套,“帮下忙,别让枕套掉了,弄脏了还得洗。”
曹玉凤和尹招娣赶紧收起惊讶的神情,上前帮忙。
姜美玲:“这是二十副,你们先绣,绣好五副我就来拿,枕套少好带。绣的时候也要当心,不要被人看到,把枕套都藏好。”
尹招娣赶紧说好,又帮她把黑布缠在身上,穿上袍子。
姜美玲戴上帽兜,“我走了,天太黑 ,晚了不安全。”
曹玉凤送她出门,看她出了胡同口,锁上门进了屋。
尹招娣正把枕套往炕上的柜子里放,“妈,那个地方不安全,大伯母都知道你把钱和粮票放在那,她再来一次,得把枕套都拿走。”
尹招娣想想也是,把枕套都拿出来,用干净的布包好,“我藏到你爸藏书的那。”拎着大布包,另一只手拿着灯,进了隔壁屋子,那屋子没有窗户,黑漆漆的,用来放杂物,曹玉凤很少进去。
不一会儿,尹招娣出来了,“藏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得上学。”
自从下午开始劳动,柳翠芝累的很惨,每次上课都哈欠连天,自然没有上学期的课讲的好,有些地方直接略过不讲,说是上学,真没学到多少东西。
班上又有学生退学,帮着家里挣工分去了。
尹招娣从最后一排挪到了倒数第二排,仍旧一个人坐,昨晚睡得晚,再被柳翠芝一带,她也哈欠连天,拄着下巴,竟睡着了。
正睡的熟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曹玉凤吓得直哆嗦,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王二喜得意地笑,“吓死你,让你骗我,你根本没长虱子。”
曹玉凤抚着胸口,“谁让你那么容易骗。”
“不过你以后想骗我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明天我不来上学了。”
曹玉凤吃了一惊,“你也要退学?”
“是啊,我妈说我这么大了该给家里干活了,女孩子读书又没有用,还不如让弟弟读。”王二喜的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有听从父母之命的温顺。
在这些孩子心中,能给家里挣工分,帮着家人吃饱穿暖比什么都重要,读书又不能换来一顿饱饭,能认个字就可以了。
曹玉凤很想问她,你自己的想法呢。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即使她有自己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要退学,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你可以来找我玩,只要你不嫌弃我家的成分。”
王二喜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遍一遍抚摸着课本。她的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吧,虽然只上半天学,虽然学习成绩只是中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一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只是有很多人没有读书的机会罢了。
曹玉凤叹口气,更是为自己上辈子抵死不读书而感到懊悔,幸好又重来了一次,幸好啊。
再次上课,柳翠芝没有来,别班的班主任过来说柳翠芝身体不舒服回家去了,这节课自习。
学生们立刻炸了锅,安心学习的没有几个。
曹玉凤闭着眼睛回忆,上一世柳翠芝的病好像挺严重。
下午的劳动,由别班的班主任帮着分派了任务,嘱咐他们好好劳动,便去忙了。跑了几个学生,劳动成果大大缩水,因为柳翠芝不在,校长也不便说什么,记上了逃跑学生的名字。
第二天这些学生都站在校门口,受到大家目光的一致洗礼,身上还背着个牌子——社会主义的逃跑犯,搞的这几个学生好一阵子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柳翠芝休息了一天来上课了,脸色泛黄,说话有气无力的。
曹玉凤看她的目光有些怜悯,不知道是不是这目光触怒了柳翠芝,曹玉凤被罚站到教室门口,没有给任何理由。
曹玉凤也不争辩,默默站到外面,天气已经开始回暖,站在太阳底下,晒的很舒服。迷起眼睛,迎着太阳光看向光秃秃的树丫。
在她和尹招娣的合作下,已经绣好了一副枕套,她们的时间太紧,只有晚上那么几个小时。这几天,尹招娣睡的很晚,她怕母亲身体吃不消,一直劝她早睡,熬坏了就再也不能绣了。
昨晚尹招娣实在熬不住了,八点就睡下了。随着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出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母女俩合计,找个什么理由,能提前收工回家。
曹玉凤正在思索,见地上一个影子,不禁抬起头来。彭俊贤正对着她笑,他还是穿着吊裤脚的裤子,“又被罚站啦?”
“你不上课出来干嘛?”
“老师让我帮忙批改作业。”老师为了图省事,会让学习好的学生批改作业。遇到大考,试卷多,来不及批改,也会叫学生批改。
彭俊贤自一年级起就批改,已经是个中熟手。
“那你还不赶紧去。”
“不急,你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很听话的。”
彭俊贤嘿嘿地笑,“听话还被罚站,你当我傻啊。”
曹玉凤瞪他,老师看她不顺眼,能怎么办呢。她指着他的衣服,“你家没有这么穷吧,俊萍比你穿的好多了。”
“穿的好坏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我不在乎,我需要的是精神食粮。”彭俊贤攥起拳头挥了挥,“好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柳老师要打我的小报告了。”
曹玉凤看向教室,柳翠芝正在瞪她。曹玉凤故意朝她咧嘴笑了笑,转过身去。
秦少川一直巴望着曹玉凤能看他一眼,可是连个余光都没有,不禁心情复杂,嘴角掠起一丝苦笑。
曹玉凤被罚站了两节课,才回到教室。不过也没有白被罚,她想到让尹招娣提前收工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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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的话可能会很晚,字数也不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