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确认为他是该活下来的人,一直陪着她也并没什么不好,简洁明瞭到无需再叁确认。
哪怕死期遥远未知,彼此走在同一条路,或多或少也能安稳。
所以她指正了他的说法,想免去他问题里的两种忧虑。
「是开心了非常多,不能少了你。」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他不太能听出她话里有几分的真实,而她对此再次做了肯定。
「看不到你离开我的样子,我当然会很高兴。」
「而且我也懂遇到不想听的话就根本听不下去,越想听就听起来越假。」
在花园观赏带刺的惹人怜爱的花朵,不随意摘取就是最好的距离。
她没想强求他的信任,自顾自地谅解又冷冷地苦笑着。
他想开口,但又说不清自己此时感受到的怪异从何而来。
喜爱?恐惧?疑心?执着?
分散的情感构成了她模糊的本质,和他由一条绳子缠成的死结有所不同。
然而,都活在教义的信仰规范之外。
他深怕她无处可归,被孤独感压垮。
「我不会离开...」
「因为还没完成目的,我都知道。」
「...也有其他的理由。」
「不然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么残忍的人?我从以前就想过要毁掉养出我的地方了。」
听着她不解的近乎自白的话语,他一度看向桌面的空盘。
那里除了烤过的吐司残留的麵包屑就没有其他用餐后的痕跡了。
像他不能从同样待过孤儿院的兄弟们身上得知他们究竟恨得有多深。
当燃起的火光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烧毁封闭又阴暗的建筑时,他并不是愉悦畅快的。
期望有普通的生活,不再孤独寂寞,他的想法就那么简单,即使那样子的未来到现在依然模糊不清。
「但是我知道你选择的是离开。」
「那你猜得出来我在很久之前知道了有吸血鬼这样的魔族存在的时候,是想到了什么吗?」
「...觉得讨厌?」
他有自觉自己的种族算是被忌讳的,得偽装身分才能够混进人群生存就是最好的证明之一。
而人类里也有类似的离群的存在,像侥倖活下来被幸运地拯救了的他们。
「我想到,教会有些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到魔族。」
她一直想撕裂开袒护般的隔阂,面对彻底地接受或乾脆地拒绝。
要在明确的界线之间寻找生存空间,比起直接堵死的路径更可怕。
尤其是亲近的人,她做得到把破绽置之不理,却无法停止继续放宽或即时止损的衡量。
「我能确定...你现在还是人类。就算早晚会变成同类,现在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哪里好了?」
「脆弱到需要依赖我,可是待在一起就能让我安心。你有很多的烦恼,我...很想听你说出来,帮你解决。」
得到比预想的好上更多的答案,她实在没办法应付过量的友善包容。
要一杯掺了点糖的水,结果被送了一整盘沾满糖蜜的糕饼,拿来盖过先前的苦药都还有剩。
「梓真的有听进我说的话吗?」
「我有在听,也记得你说过什么。」
他拆开饼乾的包装,把烤成奶油色的饼乾掰开分成两半,连同包装一起递给了她。
「不恨的话就不用特地去怨恨,你的状况跟我不一样,我想琉辉他们对我说的话不能用在你身上。」
「平常的话还是可以用的。」
她只咬了一半叼在嘴里啃着吃,剩下的又给了他。
清楚自己在做白日梦,她用戴着发饰的那隻手撑着脸颊,语气也逐渐縹緲不实。
「我没有想毁掉那些人的信仰,只是在想没了可以关住我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被找回去了。」
他吃下传回来给他的半块饼乾,舌尖残留一丝缺乏糖分的苦涩。
似乎是感觉气氛沉闷,她翻找盒中的零食,想找点合他口味的。
没想到翻出了有点回忆的东西,是和当时同款的糖,记得没问过他口感。
不过就观察到的反应来看,苦甜的味道是他不怎么会吃的,他的心思反而都在会不会被选中了。
看他含着糖,默默地环绕四周,看谁的样子最不寻常,她到现在依然觉得可爱难忘。
并且,是那天少有的珍贵回忆。
「这个,你还记得吗?」
「嗯,因为我分不太出巧克力和可可味的,你就一脸认真地做了说明。」
被她问「你不会趁情人节买点巧克力来吃吗?」的时候,他回答了没收过也没想过要买。
但她在圣诞节和感恩节之外,把情人节排在了第叁喜欢的节日,也许可以期待她分点友情或义理巧克力给他。
这样他就有理由给她叁倍的回礼了。
陪伴跟实际的物品,他大多时候都只给得了一般人就能给的陪伴。
也做不到反过来大胆地送一份本命巧克力给她,只敢把心意藏进放在平常时会被说沉重的回礼。
又不是情人,有不能做的事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捂住自己的胸口。
(亲脸颊...算是发展到哪一步了?)
心思忽然曖昧起来,他急忙摇了摇头,甩开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不像浮萍那样摇摆不定,但是要他想像她若无其事地提出「你不会觉得我们两个不适合吗?」、「你后悔了就跟我说。」,还是很容易的。
语气率直却总冒出消极的发言,让他会忍不住往坏的方向去想。
「照你自己的想法来选...可以再选一次的话,你会选择我吗?」
漫长的噤声迎来无计划的单刀直入。
他努力地让自己接受除他以外的选项从她口中吐露而出。
当初接纳他的原因至今仍未改变,又或是在悄然间浮现了变动。
「那时候我感觉你是最难懂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不知为何,有些悵然若失地凝望他严肃认真的神情。
掩饰着内心的动摇,不惜被她部分的话语刺痛也要探得解答,以求摆脱此前的纠结。
「因为你问了我,喜不喜欢你。」
「我之前是有这么问过...」
「然后我就在想,这很重要吗?你还需要在意我喜不喜欢你?」
她边说边把盒中的坚果糖随意往盘子里倒,叁颗奶油味的和一颗巧克力味的糖,谁都分得清差别。
将罐子里剩下的几块薑糖也倒进去,口味的不同又再更加明显。
「我不在乎变成你的同类,不介意你想要我的命,要吸我的血也无所谓,我只关心这个过程痛不痛。」
「你现在也是...」
「本来是这么想的。」
她打断他说到一半的话,语调轻快地往上扬,为自己提的想法附上结论。
没等上想赏的月,等来能期许实现愿望的一颗流星划过天边也够她满足。
「既然现在不一样了,梓就更不用去烦恼这个问题了。」
「嗯...」
没跟上她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困惑地想听她说清楚讲明白,或是至少再多透露些细节。
但他嘴一张开就被往他嘴里塞的糖堵住了正要开口说的话。
她单手撑在桌面,上半身稍微前倾,另一隻手把糖粒抵在他的唇缝。
受头发遮挡的双眼晶莹透彻,就宛如垂掛在丝绸帘幕上的红水晶。
「你不吃吗?」
覆盖住白色毒花的冷霜逐渐地消融,渗出香甜的蜜。
他谨慎小心地含进口中,用舌尖舔嚐意外收穫的甜美。
担心有所误差,目光瞥向盘里剩馀的糖粒,他才相信自己的味觉没出错,在嚐够甜味后吞下。
羞赧混着藏不住的欢悦,并为今天这一连串的问答感到了某种近似于不甘心的彆扭怨叹。
「你好像早就把事情都想好了...」
她是顺从本意,没想过这就像是一场隐晦的表白、褪去衝动的深思熟虑。
正是如此,他才更想为她做点什么,把往事看得很透彻却仍在为此烦忧,面对伤痛就彷彿在排斥异物。
他必须得证明彼此并非不相容。
「...我愿意帮你的忙,所以...不要决定了想怎么办之后就自己跑走。」
《该不会是因为我习惯写到叁、四千才难收尾吧,两千多就相对好掌控细节,也能把剩下的再保留到下一章来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