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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说,孩子们就更糊涂了。
    为什么小就不懂呢?真想快快长大呀。若是长大了,是不是就能随便不高兴,然后天天吃红豆沙汤圆?
    白星和孟阳进门时,刘奶奶正端着食盆喂猪,“阳仔来了呀?”
    她对白星露出赞叹的目光,“这是哪家的闺女?长得真好呀。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桃花镇的每个人都热情得不得了,自来熟得不得了,短短数日,就令那些严酷的江湖岁月恍如隔世,仿佛已经离得很远了。
    见白星有点不自在,孟阳忙上前解围,“奶奶,这是我隔壁新来的邻居。”
    刘奶奶哦了声,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走,我带你们进去。”
    她麻利地将剩余猪食倒入食槽,又往体格最健壮、最能抢的黑白花猪仔身上拍了一把,嗔怪道:“花仔,就你吃的多,让让弟弟妹妹们吧。”
    花猪仔哼哼几声,不情不愿往后挪了挪,果然有几头略瘦弱些的小猪仔扭着屁/股挤进来,呱唧呱唧吃食。
    白星的心思瞬间变得很微妙,因为她觉得对方这句“花仔”跟刚才的“阳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两口都是体面人,小院儿拾掇得很整洁,沿着院墙一圈的排水沟都用瓦片围起来,脏水半点溅不到外面,额外还搭了个小花圃。
    时值深秋,旁的花卉都败了,里面三盆山茶花和几丛月季却都开得轰轰烈烈,大红、艳黄的花瓣奋力舒展,展现出一种与季节全然不相符的勃勃生机。
    花圃旁边是鸡鸭圈,里面圈养了十来只鸡鸭,见有客,就都一窝蜂地挤到前头来,伸长了脖子左摇右摆地看。
    里间的老镇长听见动静,已经主动来到正屋会客厅,等他们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伸出手来,我把个脉。”
    白星露出馄饨摊儿张大爷的同款迷惑:“???”
    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她下意识看向现场唯一一个比较熟悉的书生:什么情况?
    孟阳赶紧上前,“刘爷爷是个大夫,医术很好的。”
    他最喜欢给人看病,有时在大街上闲溜达都会顺手抓个人把脉,所以这一带的居民就很健康,因为大凡有啥病症都会被提前发现。
    老镇长打开炕桌上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条软趴趴的小枕头一样的东西,笑眯眯拍了拍,“来。”
    白星从小跟着义父野蛮生长,对看病这种事很陌生,尤其把脉……习武之人很难轻易把脉门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她几乎本能的想要拒绝。
    但也不知为什么,那笑眯眯的老头儿却在某个瞬间与义父的影子重叠,叫她立刻怔住,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凳子上。
    记忆深处仿佛有无数次,义父也曾这样对自己说,“丫头,来!”
    她小的时候胆子不大,都不敢从树上往下跳。每当这个时候,义父总会站在地上,张开宽广的胸膛,伸出手臂,以鼓励的语气道:丫头,来!
    无论白天黑夜,他总能稳稳地接住自己。
    如今,自己不必别人接就敢飞上飞下,登房顶上树梢如履平地,可那个曾经不厌其烦张开双臂对自己说“来”的人,却早已不见……
    老镇长双眼微眯,很是沉醉的模样,一只手顺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另一只手轻轻试着白星的脉搏。
    “唔,小姑娘血气很足啊!不错,真不错。唉,小时候受过冻伤是不是?有点寒气,不过被压制的不错,唔,每月癸水时小腹疼痛难忍吧?”
    白星初次体验到医术之神奇,露在外面的左眼瞪得溜圆,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乖乖点头。
    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几乎冻死,义父卖了两张虎皮才救回来,但依旧留了病根。前两年她刚来癸水,每次都很痛,身上最长最深的疤痕就是某次对手趁机刺的。
    那一剑穿胸而过,几乎要了她的命。
    但她还是拼着一口气活下来,并且吃到了甜甜的红枣糕。
    她不禁再次感慨,还是活着好。
    虽然确实很思念义父,但她总觉得,还是晚点去陪他老人家的好。
    老镇长又屏息凝神感应片刻,狐疑的眼神落到白星的眼罩上,“你这个眼睛……”
    白星立刻收回手腕,起身抱拳行礼,“多谢。”
    刘奶奶在旁边咳嗽一声,谴责地瞪了老镇长一眼。
    这老货,人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坏了眼睛,谁愿意多提呢?
    老镇长张了张嘴,心道,我就是奇怪呀。
    她的眼睛分明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盖住呢?
    不过人都有秘密,既然人家不说,他也就不老脸皮厚的问了。
    “那你这个额头又是怎么回事?”老镇长指着她脑门儿上的纱布道。
    孟阳有点关公门前耍大刀的忐忑,“昨天白姑娘伤着了,我帮忙包了下,可能包的不很好。”
    白星下意识抬手摸了下,抿抿嘴,“挺好的。”
    还上了药,都不流血了,她以前受这种伤从不管的。
    老镇长的眼珠在这俩人脸上飞快地溜了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笑摇头。
    他拆了纱布,脑袋向后仰开一点眯着眼看了下,点头,“确实挺好,就这么包着吧,每天换次药。不过这口子有点长,注意别沾水,也别再崩开了。”
    白星拧着眉头想,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出于谨慎,她没有回答。
    纱布一拆开,白星脑门上就咻地弹起来两撮头发,老镇长一瞧就乐了,“呦,还是个小卷毛,这倒挺稀罕的。”
    她大部分头发都塞在薄棉帽里,乍一看倒是没注意。
    这会儿仔细一瞧,这丫头皮肤白皙,五官也比寻常中原人更加深刻,怕是有些番人血统呢。
    “我拟个方子,可调理你体内的寒气和旧伤。额外再加两片姜三个枣做药引,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连吃三天再来找我看看。”老头儿低头慢吞吞写着,一笔一划很认真,“东街上的老王药材铺子很好,可以去那里抓药。”
    孟阳赶紧鞠躬道谢,“多谢刘爷爷。”
    白星也跟着乖乖弯腰,照葫芦画瓢,“谢谢刘爷爷。”
    刚才两撮小卷毛没塞紧,又随着她的动作从帽子里挤出来,在空气中调皮地弹了几下。
    刘奶奶只有一个女儿,早已远嫁,平时只有老两口过日子。清净久了,就很喜欢孩子,见孟阳和白星乖巧好看,越发欢喜。
    她去了一趟厨房,出来时手里就举了个大盘子,里面挨挨挤挤宝塔似的堆砌了许多淡黄色的小东西。
    “他还要写一会儿呢,别傻站着,来,来这边坐,”她把盘子放下,一手一个把孟阳和白星拉到炕边按下,“阳仔做的红枣糕真香啊,正好奶奶也做了红豆包,皮儿用的是白面、豆面和玉米面的三合面,里头的红豆煮得透透的,还加了蜜呢,快尝尝。”
    刘奶奶是个体型很小巧的老太太,一双手干瘦,还带着黄褐色的老年斑,并没有太多力气。可白星却觉得这手一按到自己的肩头,身体就忽然软了似的,不由自主地顺着坐下,那透进来的温度烫得她心口都跟着酸痛起来。
    她想说点什么,谁知一张嘴就打了个嗝。
    白星:“……”
    满嘴红枣味。
    刘奶奶愣了下,然后就捂着嘴哈哈笑起来,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她看上去高兴极了,“真好,吃饱就好,能吃是福。那奶奶给你包起来,你家去热热吃。”
    白星脸红红,没有拒绝。
    孟阳倒还有点胃口,大大方方拿了个红豆包吃,结果吃了一口就觉得脸上刺刺的,抬头一眼,对面一只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里面写满渴望。
    孟阳:“……”
    他犹豫了下,把红豆包馅料最多的屁/股的位置掰下来一块,试探着递过去,“要不,你稍微尝一尝?”
    白星飞快地挪开视线,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一只手却精准地越过炕桌,稳稳捏住了。
    刘奶奶说得没错,红豆煮得烂熟,大部分都成了沙,偶尔吃到几颗完整的豆粒就跟赚便宜一样,特别惊喜。里面好像加了槐花蜜,有淡淡的槐花香,甜而不腻。
    虽然没有汁水,但柔软的包子皮很薄,三种面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是很新奇的体验。
    一直到出了门,白星还有点懵懵懂懂的,觉得今天的体验很不可思议。
    怎么就忽然来看病了呢?
    看病还送红豆包的么?
    第13章 那书生和那女子(四)
    早上刚蒙蒙亮时,白星就热了一个红豆包、一块猪油红枣发糕吃,然后又揣上差不多的分量,和阿灰迎着天边的启明星出城。
    数日前,她在桃花山上设了几个陷阱,约莫也该有结果了。
    隔壁没有动静,应是仍在睡梦中。
    天空还是黑色的,但镇上已有不少勤快的居民起床,听见主人动静的狗子殷勤地叫了声,邻家的不堪示弱,也跟着喊。
    于是一片犬吠声便在这秋冬相交之际的凌晨扩散开来,犹如被风吹皱的湖面荡起涟漪。
    临近冬至,气温骤降,天地间浑然一片雪白霜色,在微弱的月色下幽幽反光,像搓碎的细银,亮晶晶的。
    习武之人血气旺,这点冷气算不得什么,白星不怕。
    阿灰也不怕。
    它出生在北方酷寒之地,是风和雪的孩子,那里的冬日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桃花镇的这点寒意只会令它倍感愉悦。
    伴着踩踏冰霜的细微碎裂声,一人一马行至城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极其微弱的晨曦自东边天地交汇处漏出,稍稍透出一点暖意。
    城外大路空无一人,白星忽然站定,“出来吧。”
    四周一片安静,过了会儿才从远处的树后挪出来一个人。
    一个拄拐的人。
    康三爷。
    哪怕断了一条腿,康三爷的脊背也依旧挺直,如矗立在天地间的一杆长/枪。
    他定定看着前方的年轻姑娘,沉声道:“桃花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恐怕容不下姑娘这样的江湖客。”
    江湖是吃人的地方,而这只是座小镇子,镇上的人淳朴、善良,对江湖上的算计争斗一无所知,本不该被波及。
    白星挑了挑眉,“前辈也是江湖客。”
    你待得,我也待得。
    康三爷眉眼低垂,目光从断腿上一扫而过,“曾经是。”
    从几年前开始,自己就只是个守着家等死的老残废了,可她不是。
    她还背着兵器,意味着并未退出江湖;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血光之灾,桃花镇的人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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