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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青困惑道:“你是谁呀?”
    那个人笑了笑:“我是刘干事的表弟。”他整理了一下胸口的白花,很自然地坐到了郁青身边:“你家大人呢?”
    “进去送二胖奶奶了。”郁青又想哭了:“我也想进去,他们不让。”
    那人笑了笑,凑近了他:“那我带你进去吧?”
    郁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我家大人让我在这儿等她们。”
    陌生人抬头看了看远处。殡仪馆门口人山人海,路边也是人来人往的。看样子今天出殡的不止二胖一家。
    他回过头,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这个给你吃。”
    郁青摆摆手:“谢谢叔叔,我不吃。”
    对方非要塞给他,还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郁青的小卷毛只给长辈和朋友摸过,可他根本不认得这个人,于是生出了一股不情愿,躲开了。这样一躲,东西也就掉在了地上,顺着草坡滚到水沟里去了。
    他有点儿过意不去,赶忙道:“对不起……”
    那人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喊道:“鲍亮!过来帮个忙!”
    陌生人收回手,从容地走了。走到一半,还回头看了眼郁青。
    郁青坐在大石头上,不高兴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个鲍亮的手湿乎乎的,让他觉得怪不舒服。现在郁青有点儿理解润生的洁癖了。他把摸过头发的手在短裤上蹭了蹭,瘪了瘪嘴。
    二胖奶奶的葬礼办得隆重。安葬结束,大巴车把大家拉到了红苑街区最大的饭店,吃白宴。
    郁青东张西望,终于看见了红着眼睛的二胖。二胖和二胖爸爸都瘦了好多,终于能看到下巴的样子。郁青跑过去,二胖冲他抽了抽鼻子,眼泪顺着皱成一团的鼻梁淌了满脸。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做孙子的正在外地亲戚家里,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有个帮忙操持的老太太跟二胖很严厉地说,可不兴哭,这是喜丧,你老哭,你奶奶走得多不安生。
    说着把二胖和郁青拎到铜盆边,让他俩“净手”,然后吃一小粒冰糖“净口”。做完这些事,才把两个孩子放了进去。
    白宴上的小孩子没几个。润生家没来人,不过听说礼金给得相当慷慨。麻杆儿家的大人来了,但麻杆儿姥姥不许麻杆儿过来。
    润生自然和二胖坐在了一起。开宴前有不少人上去讲话,是回忆老太太生前的好,李淑敏和他的老姐妹们拿着手绢儿在底下擦眼泪。
    后来郁青在上去讲话的人里看到了那个要给他糖吃的人。下头窃窃私语:那是小鲍吧,真是一表人才,前途也好。你看刘歪嘴本人不怎么样,他表弟生得倒很好。
    服务员端了菜上来,除了开头的白菜豆腐,后头就都是很少能吃到的硬菜了。有酒有菜,气氛很快就不那么凝重了。男人们推杯换盏,开始抽烟喝酒,偌大的宴厅变得吵闹起来。
    大家虽然都来了,可似乎只是来吃东西的。郁青心里升起了某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没头没脑地想,原来这就是一辈子啊。
    奶奶去世的事对二胖打击很大。往常暑假,他是头一个到处撒欢儿的,现在整天呆在家里,闷闷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大人肯定也是难过的,只是他们还要上班,不会留意孩子的心事。
    郁青有点儿不放心。平时他天天去润生家里,现在则跑到了二胖家里。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是陪陪二胖,听他哭一哭,说说话。
    中间润生来找过他一次,很不高兴的样子,问他怎么不去自己家了。郁青说要陪二胖。润生的脸就沉了,说你这个骗子,还说是我朋友。
    郁青很不解,说是朋友啊,可是二胖也是我朋友啊。
    润生立刻一声不吭地走了,郁青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理人。
    打那之后,好像就闹起了别扭。郁青后来好几次在院子里看见润生,想和他说话,结果润生装作不认得他,一阵风似的走了。郁青追到院外,外头人来人往,哪里还有二毛的影子呢?
    再去敲润生的家门,就怎么都敲不开了,似乎是家里根本没有人。可郁青听得清楚,上楼时钢琴声还在响。
    这可真是令人沮丧。郁青和小伙伴们在一起,虽然偶尔也闹些别扭,但总是转眼就忘了,哪个也没有二毛这样气性绵长。而且这气性委实来得没有道理,郁青不过是因为陪着二胖,没有去二毛家里玩儿而已。
    再说,二胖这样难过,润生一次都没有来安慰,怎么想都是不对的事。明明大家都是朋友。这样一想,更加觉得润生不讲道理。可是就算他这会儿想好好同润生讲道理,总要润生肯理人才行。
    于是只得烦恼地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
    另有一件让人烦恼的事,便是那个刘兆龙的表弟鲍亮了。据说这人新婚不满一年,最近被单位派到了红苑这里的法院来进修学习。因为离家太远,便在表哥刘干事家里住下了。
    刘歪嘴和丁家住一栋楼,郁青老是能碰见他。这人挺会来事儿,没用几天就在大院儿邻居里有了不错的口碑。只有李淑敏对此持保留意见,说这人看着太滑,得留个心眼儿,且他明里暗里有和周蕙套近乎的意思,让人瞧着别扭。
    周蕙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了,可人还是端庄美丽的——否则也生不出一双玉娃娃似的儿女来。她知书达礼,工作也体面,其实对她怀抱心思的男人实在是不少。只是一来她拖儿带女,还有个婆婆;二来她自己对这事冷淡,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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