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眯了眯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子死时只有你在场,只要我一口咬定其中有蹊跷,你便别想洗干净自己。”
她这话倒也对,老爷子究竟是自然病死,还是有人动了手脚,只有容嫱看见了。
可她不能为自己作证。
“容夫人好算计。”容嫱面上露出几分难色,“若是我不从,夫人打算怎么做?报官?”
“我身后还有王爷,报官我可不怕。”
容夫人呵呵冷笑:“秦宓位高权重没错,但你以为他能一手遮天?”
“纵使律法治不了你,民间舆论也能叫你粉身碎骨,永世抬不起头来!”
容嫱扬了扬眉,赞赏道:“原来夫人知道这个理。”
“那你就算救出容楮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是杀人犯。”
“你!”容夫人气得发抖,“有些日子不见,越发牙尖嘴利了。”
“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报官!”
容嫱:“报吧,正巧我这儿也有些东西想交给官府。”
她抚着指甲,慢悠悠道:“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曾有一次,你赔了我一根人参。”
容夫人还真想起来。
那次容嫱带着东西来探望老爷子,却被容妙儿打翻了,那时她为了儿子不敢得罪,只好取了侯府库房里一株百年人参作赔礼。
结果事后打扫,才发现容嫱那支人参是几两银子的次品,却换走了她一支价值几百两的上品人参!
她一提起,容夫人更生气了。
容嫱瞧见她脸色铁青,还笑盈盈的:“记得就好。”
“说来奇怪,当时人参我分明卖到了城西的药铺,千醉亲眼看见被容侯府采买的管事收了。”
“谁知没过几天,便又从一个少年那里买到了一模一样的人参。”
“夫人觉得,这是不是很奇怪?”
容夫人容妙儿脸色倏地变了,完全控制不住地心虚,尤其容妙儿,已经不敢直视容嫱的眼睛。
容夫人勉强道:“人参都大同小异,有什么一不一样的。”
“是么?”容嫱道,“那支人参此刻还在我私库里收着,要不要拿来夫人看看?”
容夫人冷静下来,只要她咬死不承认,难道还真能凭一支人参就怎么样?
她坚持道:“当初管事买回来人参,早就熬给老爷子喝了,你不要在这里耸人听闻。”
“难道我身为侯府主母,还会克扣自己公公的救命药材么!”
容嫱便看了眼容妙儿,笑而不语。
毕竟仅凭一支人参,还真无法判定。
容夫人以为她黔驴技穷,狠狠松了口气:“你不知错就罢了,还妄图反咬一口,真是恶毒。”
容妙儿跟着呸了一声:“恶毒。”
容嫱冷冷看向她:“容妙儿,恶毒的究竟是谁?你因为心生不满,便命下人将老爷子补药中的名贵药材通通拿去变卖。”
“致使老爷子越补越虚,病情一发不可收拾。这事容侯知道吗?”
“你胡说!”容妙儿急忙否认,“我怎会做那种事!”
容嫱步步紧逼:“你敢拿你腹中胎儿起誓吗?”
容妙儿一顿,支支吾吾:“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呵。”容嫱冷笑,对这侯府中所谓的亲情血脉彻底寒心。
“千醉,你去把人证物证带来。”
自对老爷子的药起疑心开始,她便买通了容侯府最不起眼的干粗活的下人,只叫他每天收集一些老爷子的药渣。
那些东西就被随意倒掉,收集起来毫无难度。
加之容嫱会给不菲的酬劳,那下人一直很积极,如今药渣都有几十小包。
若是一对药方就知道,里面唯独缺了最名贵的一味。
人证,便是当时药铺外那个倒卖药材的少年。
容嫱一直派人与他保持联系,循着他,便轻易能摸到容侯府替容妙儿偷运药材的下人。
容夫人一下子便慌了神。
怎么会,容嫱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提前准备了证据!
她望向女儿,却发现她也是满面焦急:“母亲,怎么办!”
容夫人恨铁不成钢。
这事起初隐瞒得很好,况且侯府本身就乱成一团,没有人特地去关注老爷子的药如何如何。
是容妙儿被赵家赶回来后,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
他当即便把母女俩骂了一顿,容妙儿心里委屈,转头和容夫人诉苦,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
容夫人吓得半死,难怪她说怎么那么多真金白银的名贵药材砸下去,老爷子的身体却没有半分起色。
容侯为了这事,头发都快愁白了。
要是让他知道,是容妙儿在背后搞鬼,怕是气得要心梗。
容妙儿见母亲脸色不对,立即认错,哭着说:“其实我只是一开始头脑有些不清醒,觉得祖父偏心容嫱。”
“可是容嫱被赶出容家后,我就没有这样做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容家就指望着老爷子了。
她以为这事早就结束了的,一查才知道,那偷运药材的下人见有暴利可图,竟背着她继续干。
老爷子身子本就每况愈下,今日又被她和赵家的破事一气,眼看着都出气多进气少了。
容夫人不敢让丈夫知道这事,又怕老爷子走得突然,没法交代。
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容嫱。
一是让她背了黑锅,二可以摘干净容妙儿,三还可以借此威胁,救出楮儿,一举三得。
容夫人原以为自己这计划堪称天衣无缝,谁知容嫱竟然早有对策。
难怪她得知这事后,解决了府里的下人,却如何找不到那个负责倒卖药材的少年,原来是被容嫱带走了!
容夫人推了容妙儿一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向你姐姐求求情!”
容妙儿震惊道:“母亲,你让我向她求情?”
“谁让你做出这种蠢事!”容夫人斥退了下人,这会儿才能痛快骂出声。
容妙儿委屈得眼泪在打转:“容嫱,你顶替我的身份,也过了好几年好日子,这事我不计较了,你也别把我的事说出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行吗?”
容嫱不理会。
容夫人上去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容嫱,我们也做了几年母女,不必弄得这么难看吧?”
“母女?”容嫱反问,“你真的将我当作女儿过?”
容夫人讪讪的,知道她在意什么,又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来听听。”
容夫人得寸进尺:“你先答应我,替妙儿保守这个秘密。”
容嫱倏地笑了:“是你们在求我,你们没得选。”
容夫人咬牙切齿,恨恨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女儿了。”
见容嫱似乎感兴趣,她继续说:“你到容侯府的第一个年节,吃了一碗荠菜猪肉饺子。”
容嫱眉头一跳:“饺子我一向喜欢吃荠菜猪肉。”
容妙儿立马道:“我不能吃荠菜,吃了身上会发红发痒,好几天才消。”
思及往事,容夫人也有几分怅然:“妙儿六岁的时候,我去江南看她,亲手包了饺子,唯独荠菜饺子吃不得,我那时便记住了。”
后来她还问过太医,知道这种症状是无法根治的,除非换了个人。
容嫱沉默片刻:“既然这样,为何不拆穿我?”
早些拨乱反正,也不会有今日种种。
一说到这儿,容夫人便恼怒了:“难道我不想吗?是老爷子不让!还让我别叫你看出来,呵。”
“我心有郁结,因而对你越发严厉且不假辞色。”
“容嫱,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有错吗?”她激动道。
知道自己女儿正在乡野受苦却不能去找,反而要在家里日日对着个冒牌货充当慈母,她做不到。
容嫱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随着容夫人的话彻底消散。
她原先总是想,为何容夫人对自己总是十分苛刻,那时她总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
如今知道其中原委,便忽然释然了。
这世上总有些没有理由的偏爱,如母亲对待孩子,她也没什么好不平的了。
容夫人趁机道:“你看,我们各有各的难处,何必针锋相对。”
“妙儿的事……?”
容嫱笑意不变:“我不是官府,也不是容侯,这事岂是我能左右的。”
“夫人还是想想等会儿容侯来了,如何解释吧。”
“你!”母女俩异口同声,皆是气急败坏,“你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这可是在我府上!”
容嫱推开门,毫无畏惧之色,门外站着从王府跟来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自从出过事,一出门,这些侍卫便如影子跟随,连她的话也不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