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心脉爆裂的药都有一个特征——毒性不低。药量若没掌握好,随时可能炼成顷刻夺人性命的剧毒毒丹。
阿泽饶是有十几年的功力,但他毕竟是凡人,毒死了铁定回天乏术,到时她这劫历不成,就会被天雷劈去些修为以示惩戒。保不齐,还要被迫重回人界历劫一次。
如若每日逐步增加毒药药性来等他心脉爆裂,都不知要加到几时才刚好合适。更不敢随意将大幅提升药量,万一这爆裂成了暴毙,她找谁哭去。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她亲身试药,直到药量达到可轻微损伤心脉但不致命的效果,只要被阿泽吃入,运气练功必定能重创心脉。
是以每次开炉炼药,她便会炼两颗丹药,一颗她自己尝试,一颗留着备用。
五日过去,她已尝了不下十几颗。而随着药性越添越猛,蓄积在她体内毒素也越来越多。毒未解除,又要食药,毒滚毒,排不尽。以至于她五脏六腑俱损,四肢乏力,喉咙因‘花叶万年青’而备受刺激,声音沙哑得跟车轱辘碾过似的,逐渐失声。
眼见时间没剩几日,这次她豁出去加入双倍药材。
盯着手心的药丸子,妙心心里做了番并无意义的挣扎,最后眼一闭,捏一颗药送入口中,嚼也没嚼,直接咽下去。
丸子极苦,但她口内早已麻木,尝不出太多味道。丹药咽下去不久,她隐约感觉这药滚过的食道渐渐灼热,就像饮下烈酒后那刺辣的灼烧感。
不多会儿,这股灼热在腹腔凝聚,仿佛有颗小火球在里头燃烧。妙心强撑着坐起身,运功欲将这股难忍的热度驱散至百骸间。
丹田将将运出两成功力,她倏然感觉那凝聚的热力犹如溃泄之势猛然冲荡浑身筋脉。体内流窜的火热似乎要将她的阳气烧光一般,止不住地大汗淋漓。
而随着汗液极速分泌,她四肢渐渐冰凉。
就在那阵热感在体内逐步消退时,妙心顿觉周身乏力,隐隐有麻痹之感,直接瘫软地躺下来。
她正松口气时,忽觉眼角鼻腔有液体涌出,抬手擦了擦,端在眼前一看,是鲜红的血。
终于炼成了!
妙心心中正然大喜,视线不经意掠过手臂,错愕地看着白色衣袖被渐渐渗透的汗液染红浸湿。
她吃力地撩开袖口,大吃一惊,这汗液怎么是血色的?!
*
却说忧心忡忡地煎熬了大半日的阿泽,直到太阳落山,他再熬不住,冒着违抗师命的风险冲入炼丹房。
撞入视线的便是妙心七窍流血、衣袍染红,呆呆睁着双目一动不动躺在炼丹炉旁的怵目场景。
阿泽倒抽一口气,以为看错了,眨了眨眼再瞧,果是如此!
他急急忙忙冲过去,跑到她跟前时,双腿虚软得似踩棉花一般,直接跪了下去。见她眼珠子在动,才稍微松口气。
还好是活的……
“师父!”阿泽伸手要碰,却怕碰伤了她,毕竟她此时的样子实在有些惊悚。
——湿透的衣袍半数被染红,手背脸上布满一条条蜿蜒的淡红色血痕。眼尾耳朵唇角流出的是猩红的鲜血,早已凝固在肌肤上。
看来她已躺了些时辰。倘若自己没进来,师父会不会就死在里头了。思及此,他禁不住后怕。
“师父怎的了?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吗?”阿泽慌了神,问得语无伦次。
妙心全身麻痹,说不出话,唯独眼珠子能动。她不停转动眼珠,然后往右侧瞟去,又看一眼他,再往复几次,要他注意桌上一个小木盒。
小木盒里有还魂丹,虽不能即刻痊愈,至少可以减轻她此时的症状。
阿泽正心急,见她眼珠左右乱动,越发忧心:“师父的眼睛也不舒服吗?”
妙心浑身仅剩的力气都用来转动眼珠,转得眼睛快痉挛了。
只听阿泽苦恼道:“师父神志错乱,眼珠子也控制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妙心闻言,一口血涌在胸口。这几日吃的丹药没重创心脉,恐怕会被他气得心脉爆裂。
妙心索性不再转眼珠,反正死是死不了,大不了就麻痹个几天。
阿泽缓缓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右手,查看她的脉象。师父曾教过他如何把脉诊伤。
只是碰到她手时,心里又是一阵揪紧。她的手就像从严寒的江水里捞出来一般,凉彻肌骨。
查验片刻,他低声说了句:“弟子冒犯了。”便将她袖子往上撸起来,只见手臂满是从毛孔渗透出来的血汗。
他抚过她手臂,又碰了她的后颈,皆像触冰一般的凉。以他方才诊断来看,师父脉象虚弱,筋脉似有冲崩的迹象,却无大碍。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
阿泽沉吟稍刻,柔声道:“师父,你浑身冰凉,若不褪下湿透的衣裳,恐寒意侵体,加重伤势。弟子帮你换下衣裳,再烧一桶热水给你泡澡,暖暖身子。”
说罢,他脱下自己的外袍,不敢看她,几乎将话含在口里:“弟子……斗胆。”
当妙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裳被他像剥笋片似的一件件脱下,却无从阻止,她躺尸一般望着房顶,心中淌泪。
为何最后七窍流血的是她,被脱下衣裳的也是她……
这根本就是照着她修改之前的剧情走嘛!
第七章 妙心迷迷糊糊地挂在他身上。……
夜色渐浓,烛光摇曳,屋内安静得能听见油灯滋滋的灼烧声。
妙心坐在热气氤氲的木桶里泡着,阿泽则默默守在屏风另一侧。
她瞥向瞧屏风上映出端端正正的背影,心中嘀咕:不该看的都被这兔崽子看光了,这会儿倒是个正人君子,晓得非礼勿视。
妙心懊恼一叹,肠子都毁青了。为何非得自己试药,直接将药量下多些,炼好给他吃就完事。即便将他给毒死了,大不了求陆判官卖个人情,在鬼门关前将他的魂给带回来。
总好过被看又被摸……
方才阿泽将她抱入木桶时,因她身上裹着他的外裳,并未系紧,遇水即刻漂起来。他想帮她重新遮盖身子,情急之下,手掌直接贴向那半璧软玉之上。
她浑身麻痹,无法激动地反应。只能眼睛瞪大一些,以示愤怒。
阿泽没留意她的眼神,他起先盯着自己的手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就似被扎,“啊!”地一声,猛得往后跳一大步。
“师、师父先泡,弟、弟子再去烧些水。”他像咬着舌头,磕磕巴巴地说完,脸霎时红得似抹了胭脂,慌忙跑出去。
倒像是他被占了便宜……
妙心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默默咽下两行血泪,苦得很。
*
热水终于舒缓了妙心僵硬冰凉的身躯。可她毕竟耗损不少阳气,泡了许久,渐觉气虚体乏,整个人软得似化作一滩泥,就要融进水里。
因秋夜偏冷,为免热气散得太快,阿泽便在浴桶上盖了两层纱布。大部份热气闷在她脖子下,身子的确泡暖和了,可也将她仅剩的一点气力给泡尽了。
妙心昏昏沉沉地阖上眼,整个人软若无骨,缓缓往下沉。眼看水面就要没过她嘴巴,她想张口呼救,可身子给不了反应。
不多时,彻底淹入水桶中。
妙心虚弱气短,憋不住气,咕噜咕噜吞了几口水。心里呜呼一声:怎么改来改去都是我死得不体面!
不知多久,她隐约听见阿泽急切的喊声,又似感觉自己被他从水里捞了出来。但她睁不开眼,身子也使不上劲,迷迷糊糊地挂在他身上。
阿泽将她抱在怀里,取来纱布,坐在床边帮她擦干身上的水。
兔崽子啊!这都摸几遍了!
妙心暗暗将他骂了一顿,便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
待用被子将她身子包裹好,阿泽大松一口气。
他坐在床边,抬袖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仅仅帮她擦水换裳,泌汗的程度堪比练一整天剑。
阿泽默然守在一旁,即便她已入睡,他依然不能放心。方才就是太大意,害得师父差点溺死在浴桶里。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红润的脸颊。
她两颊常年不见血色,肌肤像纯白的釉瓷。尤其冬天,她一身白袍立在雪中,仿佛能和满山冰雪融为一体。从没像此刻,面颊宛若一颗鲜嫩的蜜桃,粉润甜美。
阿泽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及她的脸。如羊脂白玉般柔软光滑,令他流连不舍。
恍惚间,脑中闪过方才攀住的那玉润之物……
阿泽心中忽生潮浪,一阵荡漾。
恰时,她鼻间呼出的热气喷在他指上,像针刺,又似轻羽拂痒,他冷不防一激灵,急忙缩回手。
阿泽别开眼扭过身子,两手攥得紧,低头像犯了大错,喃喃念着:“师父恕罪,师父恕罪……”
***
次日午时,妙心才然苏醒,阿泽则寸步不离的在她床头守了整宿。
妙心四肢仍有麻痹感,无法随意动弹。她‘啊啊’试了两声,能说话,但声音沙哑得像撕裂一般。
不等她吩咐,阿泽忙出去煮一壶热茶。
片刻后,阿泽将热茶端来,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头。他轻轻吹凉茶水,再用调羹舀一勺,端在她唇边细心地喂。
几口茶水缓解了妙心干涸的喉头。
趁他吹茶,她瞥向阿泽,见他眼眶之下因彻夜未眠而形成青色瘀影。
“你整宿不曾阖眼?”妙心问道:“该不会一直坐在这里守着吧?”
阿泽一边喂茶,一边道:“担心师父随时醒来,又怕有无法预料的情况,不敢闭眼。”
他语气淡然,如同平日里师徒之间的闲谈。可这短短几句,却饱含关切,比入口的温茶还要暖人心。
就这来回几句话的工夫,妙心先前的种种羞耻感已退散大半。昨日救命之际,被他看了便看了吧,他毕竟诚心救她。
就在妙心不再计较这事,阿泽突然站起身,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怎的?”妙心鲜少见他面色如此严肃。
阿泽略显紧张地抿了抿唇,抬起头时,目光与她双目交汇。他心中情绪汹涌,似乎不说点什么就无法安宁。
话语在口中斟酌几番,他郑重其事地说:“师父不只是弟子的父母、恩人,更是弟子一辈子敬重之人!弟子起誓,此生绝不背叛师父!否则不得好死!”
说罢,他端起茶盘,转身疾步离开屋子。
妙心怔怔望着门口,摇头哭笑不得。
真是个贴心又单纯的傻徒儿。
***
男子十六便成年,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