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自己先在架子床上躺下,想着等对方回来再说。
原以为应当不用等多久,谁知这一等竟等了大半个时辰。
在面对穆染时,穆宴素来有耐心,可同时又是耐不住性子的人。
原本便想着好容易将多余的人解决了,可以好好同皇姐说说话,谁知竟一直没能等到她来。
若非想着不能着急,穆宴只怕都等不住了。
尤其是等待的这段时辰中,他脑中一直想着,皇姐为何还不来,先前不是说好的了吗?是在哪儿绊住了,又或者是有旁的人阻碍了她回来的步子。
穆宴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不好。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亲自去瞧瞧时,才终于听见了寝殿外的动静。
显然是穆染回来了。
直到听见了皇姐的声音响起,他才放下了满心的郁燥,静下来在架子床上等着对方来。
当穆染不让小宫娥们跟上来,接着又自己将内寝的烛火都熄灭时,穆宴才意识到,对方只怕早猜到了他在等着了。
“皇姐去了哪儿?”他看着上方的人,眼神幽深,“叫朕好等。”
穆染原是做了些心理准备的,因此被穆宴一下子拉入床内时,整个人也没有很惊讶,只是瞬间的失重感还是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落入对方怀中时,整个人也缓了缓,半刻后回过神来,便听得穆宴问的这话。
“同小翁主说了会子话,又送她至贞顺门,之后才回来的。”
穆宴没想到是因着这样,当下便有些不乐意。
“又是她,皇姐这样喜欢她吗?”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穆宴却还是一样不能接受皇姐在旁的人和事上用过多的心思。
原本宫宴上那褚师黛一直赖在皇姐身边他就已经很瞧不惯了,只是当时碍于不是好时候,便也没说什么。
不想这宫宴都散了,对方还拉着皇姐说话,这就让穆宴不高兴。
穆染被他言语之间的不悦引得有些失笑。
“穆宴,你怎么连个姑娘的醋都吃?”
先前是银团,现在是小翁主,穆宴这些日子总是明白地在她跟前表现出不满。
可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穆染却不会觉得穆宴这行为有什么不能接受,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
有时穆宴因为她总陪着银团玩而不乐意,她便会耐下性子解释,直到穆宴不再同那兔子计较为止。
“朕就是计较。”听得她的话,穆宴直白道,“皇姐都答应了会和朕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对那褚师黛那样好?你有那时间,还不如多陪陪朕。”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在穆染听来,却仿佛几岁的孩童在闹脾气一样。
“可我也不能永远陪着你。”穆染道,“总有一日,你的后宫之中会有别的人,届时你我便会……”
“不可能!”穆染的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忽然打断,穆宴的声音变得有些阴郁,“皇姐为什么总想着离开?”
在他看来,穆染的意思便是日后最终都会离开他,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接受很多,却唯独不能接受皇姐离开他。
原本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便是为了能够让皇姐愿意留在他身边,如果终有一日,对方还是要离开,他便再也不能抑制住心中的猛兽。
那囚笼之中日夜挣扎叫嚣想要破笼而出的困兽。
“不会有别人的。”他的小臂用尽,将人愈发往自己怀中压,声音低哑执拗,“只有你,皇姐。你不要……离开朕。”
听得他这偏执的言语,可信誓旦旦说的不会有别人的话,穆染却没应下。
她只是微微低头,看着穆宴的双目。
那在殿外微弱的烛火之下隐隐印照出来的幽深的眼神。
“穆宴,你应当清楚,只要你一天还是这个身份,你我之间便终有一日会结束。”
她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得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我是答应了和你好好在一起,但也是有前提的。如果哪天这个前提消失了,那我答应的一切便都不成立了。”
而这个前提,就是穆宴的身边没有别人。
穆染并不在乎是什么样的身份,她这样的性子注定了什么样的身份都能活得很好。
可她有自己的原则。
所以她告诉过穆宴,如果哪天对方的后宫之中有了别人,她就会走,不会留下来。
这一点,她清楚,穆宴也很清楚。
可就像她自己说的,只要穆宴是大魏天子,那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走到结束。
“不会的。”穆宴环着她,接着掌心压在她的脑后,微微用力,让她的下颚靠在自己的肩胛骨处,声音低沉,“皇姐,你信朕,永远不会有别人。”
穆染这回再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任由对方抱着。
可穆宴却似乎并不满足。
他一句又一句地在穆染耳边说着话。
他说。
你别离开。
不要离开我。
我会解决一切的。
“皇姐,你答应朕。”他的声音执着,“会一直陪着朕,好不好。”
“穆宴……”
“你答应我。”穆宴知道她想说什么,第一时间打断她的话,“皇姐,你信我好不好?”
听着他言语之间的祈求和脆弱,穆染最终叹了口气。
“好。”她道,却还是带着那个前提,“只要你后宫之中没有旁人。”
第六十八章 可这一去,竟出了意外。……
冬至之后, 皇城之中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时候。
穆染后来听得说,李氏一族因着李太妃的事而获了罪。
比较她先前在宫宴上说的那些话众人都是听得的,而宫正司之后调查出来也是同样的结果。
因此连带着李静涵在内的整个李家全都没能逃过去。
李太妃直接废为庶人, 同李静涵一道被逐出了宫。
而李氏一族尽皆被抄,流三千里。
穆染没问李静涵有没有一道被算在内, 但想来她是李氏嫡系长女,只怕是逃不过的。
得知这消息后, 穆染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毕竟这些人对她来说不是值得多上心的。
只要穆宴身份一事未暴露, 旁人并不知晓便行了。
因此她听过了便也罢了。
只是因着此事, 她心中便一直有旁的事压着。
李太妃是解决了,可还有一人是隐患。
因此穆染想了一段时日, 最终去找了穆宴,尔后又专程将颜致远叫之跟前。
“本宫叫人查了, 你祖上因着一些朝政之事而获罪没入贱籍, 及至你这代也有五六代,若是照着规矩, 颜家世代都应是贱籍。”看着站在自己跟前微微弯腰恭敬着态度的人, 穆染徐徐道, “本宫前日已经奏请陛下,准你脱籍,日后你便不再是贱籍的身份。”
颜致远原本还因着这些时日不得见殿下而心中压抑着,眼下乍一听得这话, 整个人先是一怔,接着巨大的喜悦从心中蔓延开来。
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祖上究竟是何时犯了罪没入的贱籍了, 只知道从记事以来便一直都是在奚官局,照着大魏的规矩,没入贱籍的人子孙后代都是贱籍, 他原以为自己一生都会是这样的身份了,可未料到殿下竟会为了他去求陛下,让他脱籍。
颜致远正要开口,却听得对方又说了句。
“你脱籍后自然不可能再回奚官局,而留在本宫身边却也不再合适。”
原先他若只是个贱籍罢了,毕竟在大魏,贱籍的地位同牲畜一般,无人会将贱籍当做人一样对待,所以他以男人之躯留在长公主身边,也无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眼下他脱了籍成了良民,那便再不能留在明安殿了,否则旁人瞧了便不像话。
“本宫已经叫人安排好了,今日你自己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宫吧。”
穆染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同平日一样冷淡,并不带任何特殊的情绪,显然只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可这话落在颜致远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滞住。
“殿下……您,要赶奴走吗?”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压抑。
穆染便解释了句。
“不是赶你走,而是你脱籍后不能再留在明安殿了。”
这样的道理颜致远其实不是不知道,可他没想到殿下竟会这样直白地叫他离开。
说是叫人安排好了,可究竟是为何,他自己想想便也知道了。
李太妃都被处置了,更不必说他。
原本颜致远将陛下的身世告知长公主,是有自己打算的。
而长公主在知晓后确实有一段时日没再去过紫宸殿,那段时日里他也时常陪在殿下身边。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了。
可如今才意识到,只怕当初的一切都是殿下有意为之。
每每将他叫入殿内候着却又从不让他近身伺候,只是让他在一旁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