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猛然转身,而门边穿着朴素衣服的大妈被他吓了一条。
“你是谁?”
大妈听见他出声,才缓过来:“哎呀你愣大个的男的,灯也不开,站在那里憷人得很。”
“还问我是谁,我才要问你是哪个勒。”
见对方面露怀疑的神色,拿着砖块一样的手机就要报警,秦郁说:“我是这家主人的……朋友,他曾经把钥匙托给了我,让我有空就来看看。”
大妈松一口气:“早说嘛,我看你周正得很,也不像坏人。”
她走进房子,还提着桶,里面有常用的洗洁精一类,一边小声嘀咕:“那小孩不是都给了钱让我每周来做清洁看房子,怎么还额外麻烦你,也没听说他生前有特别好的朋友。”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也没个亲人,马上这房子就要被收走了。”
后面似乎还在说什么,但秦郁已经没有听了。
生前,他听见这个词几乎就要哆嗦一下。
死了的人,在这个世界,要去哪里才能寻找到一分半缕呢。
“……您知道这家的主人葬在哪里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没人给操办后事。”大妈无奈,“你这也是,生前不来看他,现在不是说什么都晚了。”
秦郁只觉得嘴里涩然发苦,却在看见窗台上露出一星半点的浅绿色时微微睁开双眼,快步走过去,掀开窗帘。
窗外的阳光投进昏暗室内,浅色的花束被好好拜访在窗台上,浅绿色的茎叶,和葱白的精美的花。
他拿起花,喉结滚动,想说什么。
“哦……那个,是我在客厅里找到了,因为是自杀,屋子里的东西也没人管,我觉得可惜,就做成了干花,放在窗台上。”大妈自顾自地说,又叹气,“小年轻的,有什么好自杀的,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桔梗花。
在他的梦里,初阳捧着路边买来的桔梗花束在两个人的家里自杀。
桔梗花。
花语是……永不消逝的爱和无望的爱。
秦郁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他说:“还不晚。”
然后在大妈疑惑的眼神里飞快跑出房间,手里还抓着那把干花,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端端冲进安全通道。
最后在初阳读书的大学城停下。
那家KTV还开着,白天生意寥寥,前台百无聊奈地看着手机,秦郁一路进去,在他们曾经来过的那一间停下。
他推开门,彩色的灯光从缝隙照进去,沙发的角落里蜷缩着单薄的长着娃娃脸的男人,双手抱着腿,低垂的头在开门的时候慢慢抬起。
“初阳。”秦郁进去,门自动合上,在一片昏暗里,他慢慢摸到对方身边,喊他,“……初阳。”
初阳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他,手仍然抱着膝盖,脸上空空的,没有什么神色,眼神也空空的,投在半空中,只有嘴唇张开了小小缝隙、颤抖着。
秦郁再凑近些,才听见他极小声地在自语。
他五感极佳,几乎是瞬息听清了那些颠倒重复的话。
“我在这里。”秦郁几乎是急切地拉过安德拉的手,却只握到一把空气,他怔怔不言,急促地喘气。
对……这个世界的初阳的身体已经死了。
所以初阳的灵魂才得以突破世界的桎梏,跟随他去后面的世界。
只有那些固执的、深重遗憾的、悲伤的碎片,被留在了角落里——他永远以最纯粹的灵魂站在秦郁身边。
但爱就不能有怨和恨吗。
秦郁一瞬间心如刀绞。
他克制着,收回手,单膝蹲在缩成一团的初阳身边,仰面去看对方低垂的脸。
“初阳,你看看我,我在这里。”他重复,“我在这里呢。”
对方还是无知无觉的人偶一样,待在那里,嘴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两句自己都忘记含义的话。
初阳到底在为什么而痛。
秦郁看着对方依然年轻的脸,他想起自己曾经对初阳说过的一句话,手不自觉握紧、青筋忍耐地虬起——
“如果我不喜欢女生,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爱又不分性别……喜欢谁都可以,不能喜欢我。”
秦郁想起那双黯然的眼睛,又去看发呆的初阳,突然低声说话,一只手搁在初阳身边的沙发上。
“……那个时候一直有一件事瞒着你,后来在几个世界奔波又一直没有机会再提起。”
他笑一声:“就算在这个世界,我也和初阳接过吻……也曾经为你心动。”
初阳总是谨慎,到了一种惶恐而胆小的地步,两次越矩都是醉后。
第一次是生日,尝了他杯子里的酒,问他“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那时候他说,乖的。
“哥不喜欢女生,初阳。”秦郁现在在昏暗的KTV房间里说。
第二次是到某个大牛手下学习,同研究室的师兄师姐闹腾着给初阳开欢迎会,对方被撺掇着背着秦郁偷偷去了,结果竟然和生日时在同一家KTV同一个房间。
“当时你心情不好,喝多了在角落里朝着墙嚎啕大哭。”秦郁有点好笑,“你师兄师姐拿你没办法,用你手机给我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