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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栾说完这句, 感受到怀里女子的肩膀似乎在压抑微颤。
    哦,好像是害怕。
    他倒是忘了,苏明妩是朵暖室开出的娇花, 这样于他稀松平常的场面, 在她眼里不知有多血腥暴戾。
    符栾猜的很对,苏明妩何止是怕,她怕得简直快要哭了。
    马上摔下开始, 她只是目视不清, 又不是昏迷, 嗅觉以及听觉都异常地灵敏。
    起初,被男人炙热的怀抱拥裹,苏明妩嘴里咬着甜糖, 身子不必再使力, 疼痛宛若暂时找到歇脚地,她当真是松了口气的。
    霍刀将崔成益拖出去准备折磨的时候, 苏明妩听到了, 也想过开口替他求情, 但她一想起那些猥琐眼神,就将话并着糖吞了回去。
    她想, 无非是打他几板子,该打,她才不会对那等好色之徒心生怜悯。
    可事态发展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的进度简直让她瞠目结舌, 完全超过了她的预计。
    她承认有瞬间,她厌恶他们的不得了, 但, 但真的还没到折磨杀人的地步吧。
    她嫁给符栾前世今生, 没机会真正见识他的手段,现下见了,她才明白他那些枭悍的名头打哪而来。
    她再不开口,按符栾的性子,这些人怕是一个个都活不下去。
    苏明妩忍着反胃,忖度要怎样说才能平息王爷的怒火,未留意身子一轻,她好像被符栾给抱着起身。
    逐渐靠近,铁锈般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深浓,沉沉的迦南香都快压制不住。
    苏明妩猜到他们站在哪儿,思及的刹那胃脘泛酸,她干呕数下,竭力忍住肩头的颤抖。
    可真的是太浓烈了,混杂她唇齿间残留的饴糖甜腻,那滋味就像是喉咙口卡了块肥腻的白肉,难受地不上不下。
    苏明妩的眼眶瞬间湿润,涌出的水气将砂砾给推开,眼帘前渐渐清晰。
    她忍不住,于是什么说辞都没想好,慌忙扯起了就近的男人襟带。
    符栾低头看到的就是她被‘吓出来’的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笑了声,道:“心软了。”
    苏明妩想点头开口,呛鼻怪味重重袭来。
    话到嘴边,她秀眉一蹙,什么教养都顾不得,“王,王爷,快,出去,我想吐了!”
    ...
    走到了室外,郊区夜晚的晚风清冽。
    苏明妩深深吸了口气,拂面而来的青草味让她感觉自己仿佛从血海沙场终于转移到了寻常人能呆的地方。
    若是再在那待下去,就算肚子里没多余容物,她都能吐出一筐酸水来!
    苏明妩感受着男人的胸腔内脏器跳动,符栾方才不发一言,果真将她立刻带离马场,眼下两人正往马车的朝向走。
    他顺着她的机会并不多,估计今日也是瞧她可怜。所以,她想替那些人求情只能趁这短暂路途时间。
    苏明妩蹭了蹭他的衣料,不晓得从何开口,于是先唤了声,“王爷...”
    她的嗓音因为无力,听起来软绵绵的,像白絮棉花被压出印痕后,再慢吞吞鼓起的样子。
    符栾垂眸看了她一眼,练马场内的景象,比起边关战事实属不值一提。
    他高估了苏明妩的耐受能力,以为她至多少许难忍,没想到还能想吐。
    于是,苏明妩先开的口,问话的反而是符栾。
    “王妃,怕么。”
    嗯?
    这是什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苏明妩虚虚咽了口,她当然怕了呀,谁看到满眼的模糊血肉能不怕,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符栾看到后,笑得喑味不明,“也怕本王?”
    苏明妩闻言,一时不知怎的作答,她是觉得该怕的,然而细思起来,在场内她对符栾这个人,并没有多大的惧意。
    否则,也不会敢拉着他就叫他出去。
    或者说,符栾本就是为了给她撑腰,哪怕方式残暴,她也会心生出细微的感激,这种复杂的情绪,冲淡了她对男人举动的怯感。
    苏明妩咬了咬唇角,双颊淡粉,细声细气,“那,那没有,王爷是为了臣妾。”
    符栾闻言,唇角不经意勾起极浅的弧度,“好了,你继续求情罢,看能不能打动本王。”
    “...??”
    他是每次都要这样随心撩拨完,再忽然讲到正事吗?
    关键,她还每次都被他看得透透的...
    苏明妩甩开胡思乱想,认真地斟酌片刻,才开口道:“王爷,臣妾儿时在宫里湖边不小心撞见过具尸体,后来,她成了我幼时的梦魇。”
    “她与我无关,我都记挂那么久。”
    “如果有人因我而死,那样我会更害怕的。”
    苏明妩边说着话,边毫不自察地在符栾交叠的襟口绣边上描绘纹路。
    有的事,她没办法细说。
    老天爷给了机会,教她重新活了回来,她对生命自是有不同寻常的敬畏感。
    苏明妩的确觉得那些害她的人罪不至死,但同时,她也有私心。
    她怕薄了福缘,怕得到报应,最怕的,是老天爷将她送回到前世看着生命流逝,却无可奈何的处境。
    “王爷,臣妾嘴笨,不太明白该如何替人求情,您才能不生气...”
    符栾的步子向来很快,他这时忽然停下,轻笑出声,“谁说的,本王看王妃,倒是很会。”
    “啊?”
    苏明妩懵然抬头,男人说这话时,黑瞳沉沉望进她的眼里,明明简单的一句话,毫无缘故地缠绕上丝丝暧昧。
    苏明妩脸上倏然绯红,差点忘记自己方才说的什么。
    她,她哪里会了啊!
    符栾的视线带着她落在衣襟,女子白嫩的指尖仍旧停留那处比划。她的每一下触碰都似有若无地点在男人心口,状若撒娇,夜色中带着诱惑。
    “这还不会?”
    “...”
    苏明妩耳朵也变了色,因为她发现符栾眸色转深,定是又想歪了。
    对,他是有几日没碰她,但他怎么能在现下的处境,还想到那事上面去!
    苏明妩嗔怒,“王爷,臣妾都这样惨了,你,你还在想什么啊!”
    “嗯,你这样,本王不能动你,便连想都不能想了?”
    “...”
    好好开场的正经话,被符栾这么打乱,又歪到了天边去。
    苏明妩不晓得继续说什么好,只顾羞涩埋进他的胸口,“反正,我是替他们求过情了,王爷你,你不要乱杀人。”
    说完,她有点怕符栾发火,心虚地加了几个字,闷闷地道:“就,尽量嘛。”
    符栾瞧她又大胆又怂的样子,笑出了声,将她裹抱得更紧...
    ...
    回到马车,苏明妩被符栾轻轻置放在有软垫的厢椅上。
    苏明妩坐正,蓦地想到了两人,确切地说,是一人一物。
    她着急拉扯住符栾,“王爷,绿萤她没事了吗?”
    符栾给她腰下塞了个枕头,提起那个丫鬟,印象里霍刀好像将人扔在了马场,“嗯 ,有人照顾。”
    “哦,还有,那匹矮脚马...”
    苏明妩听到霍刀的话,小马其实无辜,它是因为她才有的横祸,中了毒药还摔过人,大宁朝的律法,伤人的畜生都是要被绞死的。
    苏明妩忘不了小马听话,乖乖回头蹭她手的样子。
    “臣妾,臣妾想养它作玩宠,王爷能不能替我买下来,带回凉州。”
    苏明妩想着,符栾要是不同意,她自己也能出钱,就是怕小马活不过今晚。
    符栾却不甚在意,“随你喜欢。”
    男人走后,苏明妩懒懒靠着车厢壁,她好奇地掀开窗牖布帘,看到原来马车外面被侍卫重重包围。
    说是侍卫,但并不如她身边那两个那般的和颜悦色。
    而是当真面无表情,很冷很凶,与刀疤脸差不多,身上背负有刀光剑影的杀戮气质。
    今晚见到的这些,才是符栾的真面目麽。
    苏明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万人皆有命,那些人或许罪不至死,但落在符栾手里...
    她既无法左右,那就交给天意吧。
    ...
    半个时辰后,练马场内遍地狼藉。
    壮汉老板看了圈儿,无奈地摇头,不知明日天亮传出去,要在京华如何的腥风血雨,他这个马场恐怕要关上一阵子。
    其实这等场面,对于行军打过仗的人来说,也不是异常骇人。
    但京华的地界,哪来那么多历练过的。
    马场主正在忆当年他曾经在军营里发生的彪悍往事,眼角瞥到赶回来风尘仆仆的少年马奴,惊讶转头:“折风?你怎么今日还来,家里的事办完了?”
    “嗯,办完了。”
    马场老板拍了拍叶折风的肩,“节哀顺变,你阿嬷七十多了,你要看开点啊。”
    少年赤红双眸,声音却还算平静,“我知道。”
    阿嬷年纪大,有再多银两也很难救回,但他从小被人遗弃,便只得那个亲人。
    现在,真的全都没有了。
    叶折风说完,堪堪侧过头才看到马场的‘景致’,倏然皱起眉道:“...王,王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哦,嗐,你来的说巧不巧,不巧也巧,大煞星刚走。”
    马场主简单说了先前的事,唾沫横飞,本以为少年会害怕,没想到叶折风听完沉默了须臾,道:“雍凉王护住了他想护住的人。”
    “虽然残忍,他的确很厉害。”
    男人不就当如此,行胜于言。
    叶折风看场内马奴们闭着眼睛,边吐边扫洒,“王大哥,我来清理吧,我劏过猪,见多了血,不会有太大反应。”
    “好嘞。”马场主又道,“折风,我估计马场要关上半个月不止,等会儿我结算点银子给你,你再谋谋别的差事。”
    “嗯。”
    马场主是从军营退下来的老兵,当初因腿上有疾,就回京华与人一道开了练马场,算得上有眼界的人。
    他很喜欢叶折风,这小伙子来马场才干了几天活,他们当过兵的眼光独到,折风且不说五官俊朗端正,骨架子也宽重,是个天生练家子。
    “这样吧,我多给你点盘缠,你直接去参兵。”
    叶折风正在找笤帚,闻言啊了声,抬头道:“你说,去军营?”
    “对,每两年兵部的征兵,你是没资格去的,所以只有一条路,直接去边关投靠。”
    马场主是个粗中有细,想到就要做的大汉,他接着笑道:“战场危险和机会并行,有朝一日你挣得军功,前途无量。”
    “折风,难道你就没有想得到的东西?财富名利,都不想要?”
    想得到的东西...
    叶折风从小最坚持的念头,是想好好侍奉捡到他并养大他的阿嬷,现在,他孑然一身,也并无想法去寻找丢弃他的人。
    那么,他还想得到什么呢?
    深思间,脚下滚来了颗圆圆的糖,糖纸淡黄色沾染了不少沙尘,但看起来还是甜甜的。
    真奇怪,叶折风无端想起那位马车上的夫人。
    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长得好,声音好,心地好,像樱花幻化成的仙女。
    善心夫人在他的心里不可亵渎,他不敢说期盼得到。
    可,他还是想找到她。
    叶折风的星眸里亮晶晶的,像是有了新的活下去的动力。
    他看着对面的场主,“真的什么都可以么。”
    “我想找到一个人,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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