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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一下噎得他发慌,“何必堵我?”
    蒲郁看过来,“吴先生,我为什么要堵你?又哪里能堵得了你?旧情人分了手,便各走各路了。”
    多少次,吴祖清想告知实情。心里那杆秤,一头装组织,一头装着她。摆不平。
    “看来我打扰蒲小姐的清净了。抱歉。”他说着便要离开。
    蒲郁压不住了,闷而气地道:“你就不能多讲两句?”
    吴祖清眉梢微动,“多谢你,前段时间帮我做了很多。”
    “不必,蓓蒂是我的朋友。”她没有提另一位。可没有提,本以为不见了的情绪又发疯似的漫了出来。
    “小郁。”吴祖清道,“今日之境况,不是我能预料的。我只能讲,应承你的事我都做到了。”
    “是吗?”她抬眸睨着他,“你是不是很喜欢听人喊你二哥,床上也是吗?”
    心寂得,对她的放肆话也不动声色了,他道:“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不难堪的了。这些话今日便说了罢——”蒲郁几乎是不停歇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拎得清,或许没有哪个处于爱恋感情里的人能像你这样自持。我很计较的,不要说别的女人了,细微末节都让我觉得难堪。你呢,就只有情-事让你惦念吗?也不要回答了,我不需要了。”
    其实她也知道,今日种种不能全怪他。相遇之始,她表现得太超龄。他年长那么多,为了近一点再近一点,更是日渐敛藏起了小女孩心性。
    她不想被看低,被厌倦,不要做闹事小鬼。
    后来也就习惯了,习惯了消磨。结果这段感情搅得是一塌糊涂。
    安静听完,吴祖清道:“可是我需要。”
    过了会儿又道,“小郁,我这半辈子都伪装着过活,说得上真心的时分——大多给你了。我有些话没来得及讲,给我一点时间。”
    “我就问一句,当时你讲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们之间还有默契,说的是战时。他道:“何必质问。”
    “好。”蒲郁稍凑近了些,“那么你一个月内除掉日向,我就信你。”
    明确的期限,显然只有利用。
    吴祖清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冗长的社交活动结束,蒲郁与傅淮铮在公寓附近的集市买了几两猪肉与蔬菜。
    她想起来问:“家里还有米吗?”
    “应该还有。最近大米涨价,上回我多买了些。”
    自打点破心意后,二人一时难以回到无话不说的关系,更像同僚搭伙过日子。也总比一个人好过,生活小事可以缓和执行任务的压抑感。
    “日向很堤防我。”吃过晚餐,傅淮铮边削香梨边说,“后来我回天津,虽然摆脱了特务的嫌疑,但不能说与小田切之死完全没干系。”
    “演艺协会下月初就要离开上海,我会想办法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解决其中的钉子。你暂且不要趟这浑水了。”蒲郁说完,从傅淮铮手里接过一块梨。
    “不行,只要日向在,就不可能动得了他们。日向就是靠这个协会才坐上了课长之位。”
    “如果有人动得了日向呢?”
    傅淮铮略有惊疑,“你不会以为青帮能撬动特高课吧。”
    “76号。”蒲郁言简意骇。
    “……76号在日本人高压线下,如履薄壁。他们内部若能走漏什么情报,我们也不至于损失着么惨重。”
    蒲郁笑了下,“我也晓得,说一说嚜。76号内部的人变节,无异于送死,没有人肯做的。”
    “等重庆派来的人到了,我们再商议此案。”
    重庆方面派遣来这位,是缺补蒲郁之前的位置的。
    这时候回想起来,蒲郁觉得退居暗线的凋令,内幕或许很复杂。高层早对吴祖清有所怀疑,借合适的时机削减其权利,同时也酌量处理了与其关系过密之人的职务。
    可此前战时,他能有什么奇怪举动?当时她还想着,若非三处被撤,他凭功绩该升迁的。
    她打住了念头。
    覆水难收,再想就是贱骨头了。
    蒲郁看着会客厅的壁钟,等客人上门。
    “先生,有位姓唐的小姐想见你。”
    “让她上来罢。”
    客人名作唐舒华,气质文静,打扮不入时。戴银丝边眼镜,背一个布书袋,小城来寻工的家庭女教师模样。
    蒲郁没表露心中意外,起身道:“好久不见,阿七。”
    第66章
    对方却道:“我是唐舒华。”
    蒲郁请她坐,端来一叠簿册任其翻看。只片刻便翻到了夹在其中的几张照片。
    “76号的重要分子。”蒲郁指了指下面那一张,“这位,负责特高课课长日向柳文的特别事项。”
    “我知道他过去的身份,也是我们的教员。”
    “看来你在重庆职权不小。”蒲郁无意试探,也就把话说了出来。
    “他投敌了。”唐舒华顿了顿,“你相信吗?”
    蒲郁微愣,“什么相不相信?”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的。”
    蒲郁霎时有些警惕,“有话直说。”
    “当时你脸上出红疹,为了让你好过一点,他帮你清空了澡堂。那么冷的天,同学们都想着过年过节洗个热水澡,他却是将人全赶走了。”
    唐舒华没给蒲郁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你想说关怀学生。不,他很严厉的,换另一个人在知道的情况下吃错东西,之后还会受到惩罚。对我们来说,这是不能犯的错误。”
    蒲郁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已然成过去。”
    “一九三一年,他带我进了特训班。路上他说得最多的是他家的猫儿,那猫儿很古怪,平日安安静静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起初我真以为是猫儿,问怎么不丢掉。他说丢不掉了,养出感情了。
    “哪个骨干有时间养猫儿——然后我见到了你。”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唐舒华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这种话无人可说,讲给我一个尚且陌生的人听。还只能说猫猫狗狗。”
    蒲郁腾地起身,“舒华同志,会面之际不该谈私人感情。你同情一个汉奸,我是可以报告上去的。”
    “随你。至少我不会对一个汉奸产生男女之情。”
    “你!”
    唐舒华忽然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你还像个雏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蒲郁敛了表情,“或许我命大。不要忘了,你没能杀我。”
    “我不否认你的实力、这些年的付出,但你应该想想,凭什么你命大。”唐舒华话锋陡转,“据我所知,我们的老同学在天津的任务中牺牲了。”
    “你凭什么同我谈论这些,以什么立场、身份同我谈论这些?”
    “我在试探你,没感觉到吗?”唐舒华道,“现在确定了,我可以掌控你。”
    一个人要有多强大、自制,才敢把底牌直接亮给对方看。若说唐舒华特训班时期是块顽石,如今则是淬金。那么她这些年的经历,应当也是难以想象的。
    蒲郁的内心被什么撼动了,忘了去反驳。
    “接下来,我们可以谈工作了。”唐舒华道。
    低气压——傅淮铮一回到公寓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客厅只一盏落地台灯亮着,蒲郁坐在沙发上,抬眸道:“你晓得那唐小姐是你那一期的同学嚜?”
    蒲郁半是玩笑,半是试探,“你故意的罢,找这么个人来治我。”
    “若是有人能治住你,我一万个赞成。”傅淮铮站在暗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你们怎么谈的?”
    “唐小姐接到的指示是接近特高课的日向。”蒲郁顿了顿,“本来在日向露面之际,就该刺杀的。淮铮,你没有同我提起过。”
    “我的任务,不必都知会你罢。”
    “那么,之前稽查组的调查名目……”蒲郁笑了笑,“为什么告诉我?”
    “我以为你想知道。”
    “淮铮,至少我们之间在任务上还可以坦诚。”
    傅淮铮走近了些,灯光映着他没有波澜的脸庞,“我承认,是想利用你。我心存侥幸,以为至少在这件事上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蒲郁感觉怎么辩解都很苍白。把二哥交给稽查组,只有死路。绕立场万般坚定,也无法送他去死。
    “在特训班的时候,哪怕在天津,你不是这样。”傅淮铮道,“这件事上你太感情用事了。”
    半晌,蒲郁自嘲般呢喃道:“多好啊,那时候,还以为情报工作多少是有趣的。”
    “命运选中了我们,而我们没得选。”
    “稀奇,你也会说命运。”
    稍作停顿,傅淮铮道:“我来是想和你说,戴主任请你吃饭。”
    大老板是军统乃至党国要员,化名繁多、行踪不定。会见谁大多时候是秘密的。若部下能同大老板吃餐饭,值得拿出来吹嘘好久。
    但蒲郁的这场饭局不会轻松。
    大老板要求蒲郁从吴祖清身上获取汪伪政府的情报。若能扭转吴祖清的意向彻底为己所用,是最好的。
    “可惜啊,投错营。”大老板叹息,“还以为是个痴情种。”
    周六夜晚,蒲郁只身到孙府赴牌局。
    室内装潢焕然一新,麻将室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幅鸟居清长、喜多川哥麿的江户时代风俗画。孙太太不掩喜悦道:“吴先生送的。”
    当下时局也就是投机倒把的亲日资本家才有这个闲钱与乐趣。
    牌打了好几圈,蒲郁关于时髦的见解快撰成文章,送画儿的人来了。他来见孙仁孚,从楼梯间径直走了过去。
    万霞一同来的,带了两盒西点给太太们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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