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冷笑了一声:“这是敢同我甩脸子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渺渺垂了垂眸。
“我没有。”
“还撒谎。”他面不改色地戳穿了她。
云渺渺陷入了沉默,没有反驳。
沉默片刻,重黎瞧见了她胳膊上的血迹,不由皱了皱眉。
“伤怎么来的?”本不过是随口一问,偏偏这不知死活的凡人竟然敢充耳不闻,这就令他尤为不快了,捡起手边一枚小石头往她身上砸了一记,“问你话呢。”
添了几分厉色的询问令蹲在角落里的人再度缩了缩。
重黎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欺凌良家小姑娘的恶霸,不由更为烦躁。
她顿了顿,总算开了口:“同人比剑,技不如人。”
重黎朝她腰间瞥了眼:“你的佩剑呢?”
“断了。”她耷拉着脑袋,似乎有些丧气。
他呵了一声:“窝囊。”
“”算了,不气。
她迟疑片刻,将言寒轻给她的药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脚边,而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退回原处。
重黎淡淡斜了一眼。
“这是药,应当能治你的伤。”云渺渺犹豫地开了口。
言寒轻给的药,她虽存了几分怀疑,但那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瞧着倒不像是要趁机害她。
这瓶药似乎真的有些作用,至少上了药后,她胳膊上的伤便不那么疼了。
若是能让这祖宗早些把伤治好,她也好早些脱离魔掌。
重黎看了一眼,面露狐疑:“我要杀你,你倒是敢给我送药?”
她抿了抿唇:“您养好了伤,一切好说。”
重黎着实想不通这凡人脑子里想些什么,转而拆开她递过来的包袱,里头五花八门,甚至连烛台都有。
“凡人,你在耍我吗?”他抄起包袱便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扔出去,云渺渺赶紧阻拦。
“我真的没什么灵宝,这些都是我从别的屋子里找到的,多少沾了山中灵气,一两件瞧着不顶用,但若是放在一处,还是能遮掩不少气息的!”
重黎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是让本让我将这些玩意儿挂在身上!”
他甚至看到了一串百年干蒜!
云渺渺低下了头,嗫喏道:“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这些的,您不想挂着,叼着我也没意见的”
重黎一阵头疼:“我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您抓我的时候也没问啊”
他一眼瞪过去,云渺渺立马噤声,乖巧地跪好。
重黎低下头,从一堆破烂里捡出一包青色鸟毛,里头还混了几点红,他看了许久才从其隐隐散出的些许灵力中有所觉察。
“毕方的羽毛?你从何处得来的?”
云渺渺唔了唔:“今日同我同我比剑之人的命兽便是毕方。”
闻言,重黎稍作犹豫:“你这女子,输了剑还记仇?”
她撇撇嘴:“她把我簪子弄坏了。”
说得云淡风轻,重黎却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怨恼。
“小心眼。”他呵了一声,不以为意,“毕方性子凶恶,极不好惹,你是如何拔到它的羽毛的?”
她一脸茫然:“毕方凶恶吗?”
想想她一个时辰前摸进东苑,一棍子抡昏了那只傲气的独腿鸟后,便随手将其捆了,从它刚刚长回一点绒毛的屁股上再揪了一圈羽毛下来,那只鸟还疼醒了,瞧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诚心发问“怎么又是你”,除此之外便如刀俎下的鱼肉,撅着尾巴再不挣扎了。
瞧着还挺好欺负。
见她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重黎便知是问不出来了,翻看了一会儿,着实一堆破烂,但也并非毫无用处,以他眼下的伤势,只怕一离开这座山洞便会被长潋察觉,谨慎为上。
云渺渺挨着墙呆坐,重黎不发话,她暂且不敢走,挂在腰间的小布袋倏然滑落,漏出一枚玉碎片。
那是她摔碎的簪子。
她慌忙将其捡起,这声响却引得重黎看了过来。
“藏什么?”
在其“凶恶”的审视下,她唯有犹犹豫豫地将布包递过去。
重黎略略瞧了一眼,莫说宝贝,不过是一堆玉渣子,连一丝灵气都无。
“你这是有捡破烂的癖好?”
云渺渺默了默:“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簪子,可惜碎得厉害,我粘不回去。”
重黎皱了皱眉,大概能猜到这簪子是为何碎得如此凄惨了。
再瞧瞧蹲在石壁边端着一团火的小姑娘,瞧着愈发可怜兮兮的。
凡人可真难懂,一支破簪子罢了,他一声令下便有百余支送到面前,她有什么可难过的?
“您还我吧,这也不是什么灵宝。”云渺渺伸出手,想将布包拿回来。
这两日,重黎见惯了她唯唯诺诺的模样,还是头一回晓得这凡人也会紧张什么,她这副生怕他一不高兴就将手中的东西捏成齑粉的惶惶不安,倒是令她多了几分生气。
“哭丧着脸作甚,又不是修不好了。”
作者菌:傲娇魔尊,在线修簪
魔尊: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傲娇!你别瞎说!
作者菌:那簪子还修么?
魔尊:修。
第三十二章 :提点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神使鬼差,缓过神来,角落里的那颗脑袋已经抬起来了,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目光忽而闪过一丝期望,一如她手中的火焰,明媚得让人心头一颤。
想改口的念头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您能修好吗?”
他清了清嗓子:“一个小法术罢了”
闻言,她复又陷入了沉思,听闻魔族素来自私自利,从不做对自己无益之事,也断然不会无故出手相助,遂试探着问了句:“您需要什么吗?”
重黎斜了她一眼。
凭他的处境,的确不想多管闲事,这凡人瞧着甚是没用,估摸着也没法给他吸食元气,恢复法力,不过看在她费尽周章地帮他寻来这些掩盖气息之物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成全她一个心思。
不过凭他的身份,也不能白给。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一斤骨头二两肉的,连佩剑都没了,的确没什么灵宝。
“你笑一个吧。”他似是随口一言。
云渺渺便陡然怔住了。
“为为为为何!”她缩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嵌进石头里去。
为何?重黎也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这凡人未免太死气沉沉了点,便想看看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便已经说出口了。
看她这反应,惊吓倒是不小。
正当他打算换个要求,她看了眼那只布包,磕磕巴巴的问:“真要笑吗?”
如此,他的兴致忽然被勾了出来,定定地望着她。
云渺渺踟蹰再三,在颤抖的火光中,费劲儿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正儿八经地笑一次了,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笑。
四下陷入沉寂,面具后的那双眼如同一片漆夜,于最深处涌动着微不可查确如碎星般的浅金,确然好看,只是盯得她头皮发麻。
直到她觉得自己的嘴角都开始抽筋儿了,他才淡淡开口。
“还是别笑了,像一傻子。”
他掐了个诀儿,掌中的碎片便缓缓升起,于半空中凝聚成形,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
看着他掌中的玉簪,云渺渺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欢喜,可谓熠熠生辉,饶是重黎都怔了一下。
这样的笑容,可比方才硬挤出来的顺眼多了。
“谢,谢谢”她还是有些怕他的,战战兢兢地从他手中接了簪子,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又慌忙连退了数步。
“天虞山每年都会在风华台开阵筑基,便是明日了吧。”他忽然问。
云渺渺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暗自叹息:“我去年失败了,今年又断了佩剑,怕是也不成。”
以剑为阵眼,疏导天地灵气乃是筑基之始,这是刚入门时端华便给他们这些新弟子上的一课,没了佩剑,筑基也无望了。
“谁同你说佩剑断了便无法筑基的?”重黎眉头一皱。
她愣了愣:“可端华长老”
“端华?”他不以为然,“那小子懂个屁,在我面前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子罢了,也就诓你这等傻不愣登的凡人。筑基筑的是灵台之根,能聚灵气与周天内便可,管你用剑还是用别的什么劳什子,若有能耐,拿把菜刀都能成事。”
这等说辞云渺渺在天虞山两年还是头一回听说,他的口气虽说随意,倒不像是在戏耍她:“那,那我应当凭何物筑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