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云渺渺却摇了摇头:“不是师父。”
“那是谁?”
她迟疑半响,含糊道:“可能是个土地公吧。”
“天虞山还有土地公吗?”余念归疑惑地看向步清风。
“是何模样的土地公?”他在山间修炼数十载,还从未听说有什么土地公,山神倒是有些可能。
在他二人的追问下,云渺渺默默移开了视线:“他长得有点凶。”
“有点凶?”
“比有点再多一点”她干咳一声。
余念归和步清风云里雾里地互觑一眼,愣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可否细说一番?”
云渺渺回想起那张凶神恶煞的黑犬面具,不由得一哆嗦。
“满脸鬃毛,唇裂耳尖”
“?”
“小眼睛,跟朏朏的差不多。”
二人看向一旁忙着用爪子捉弄乌鸦的朏朏,那眼睛小倒是称不上,不过溜圆得很。
云渺渺吞咽了一下,幽幽地看了过来:“很残忍,凶起来可能会吃人蘸蒜”
“蘸蒜这个的确有些过分哈。”余念归不由汗颜,惊奇于她究竟碰上哪路牛鬼蛇神了,照这么个说法儿得丑成啥样啊!
步清风倒是看过不少四海轶事,这山中之神,千姿百态,多数异于常人。
不过如她这般形容的倒真是丑得出奇。
天虞山本就是钟灵毓秀之仙境,保不齐还有诸多不曾涉足的秘境,有些珍奇志怪倒也不足为异。
余念归也就不再追问了,从怀中摸出一只盒子来地给她:“这是言寒轻那小子让我交个你的,说姑且算是当年那些无心之词的补偿。”
云渺渺打开盒子一瞧,竟是一支玉簪,用的上好灵玉,同情茹给她的这支虽有些出入,但少说七八分相似。
“那小子来打听你娘给你的玉簪什么模样,我便顺口同他讲了讲,可没想过他会送来一支。”余念归也颇为诧异,“我愈发不懂那小子了不过你的簪子既然好了,这支你若不要,我再替你还回去。”
“那便还了吧。”当年的事他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她也没忍着,该说的都在林子里同他讲清楚了,按理说也当是两不相欠,这灵玉瞧着不是凡品,她可没有贪人家便宜的嗜好。许是觉得这说法过于强硬了,人家说不定也只是可怜于她,故而又补了一句,“替我谢谢他吧。”
余念归撇撇嘴,将盒子收好了,复又看向她头上的那支簪子:“你遇上的仙灵虽说其貌不扬,不过可真是个心善的,如此爽快便替你修好了簪子。”
这天虞山到底是块宝地啊,山间竟还有心思纯良的灵物。
“这”云渺渺面露迟疑,“他倒也没有那么爽快我是用留曦珠同他交换的。”
闻言,余念归一怔:“留曦珠不就是你凝练了大半年的那颗灵珠么!”
说起留曦珠,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两年在外门,端华也曾传授过一些小法术,只可惜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悟性太低,除了御剑和一些简单的火术,竟是一样都没再学会了。
一年前,外门弟子凝练法器,便是生平头一回的人按部就班也多少能炼出些值用的法宝来,可她炼化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了几滴血,才凝出了一枚珠子。别的用场没有,平日里瞧着也寻常,但夜里要是不盖上三层布,整间屋子的人都要给它闪瞎了!
一枚无甚大用的下品灵珠,换亲娘的遗物,着实划算了。
只是不晓得那位“土地公”夜里可还能合眼
“念归,我”云渺渺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目眩,眼前一抹黑便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小心!”步清风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顺势探其脉搏,并无异样。
“渺渺!你怎么了?”余念归也被她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来看。
云渺渺也不知发生了何时,只感到一股寒意忽然涌了上来,脑子昏沉得厉害,稍缓一会儿,又是一阵翻涌上来。
“没,没事我有些晕”
她之前已经服用了司幽给的药,那咒术应当有所缓解才是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步清风和余念归的声音,她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眼前的杯盏也雾影重重,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我先带她回映华宫,余师侄,今日叨扰了。”说罢,步清风便将人打横抱起,换来延维剑,尽快赶回映华宫给长潋传书。
“哎”余念归没想到他们走得这样急,她连云渺渺眼下的状况都没能瞧清楚,便见一道流光,径直朝着主峰而去。
桌上热茶氤氲,还未动两口,她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与她相互扶持了两年的姑娘,居然一转眼,就像是别人家的了
她连能不能帮上忙,似乎都没机会问出口。
山海经中的神明什么的其实真的长得很丑,山神都是兽脸人身啊要么人脸兽身,喵喵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是要是被魔尊听到,少不了一顿毛栗子,继内有恶犬之后的又一皮
话说我是不是忘了给你们说一下朏朏了?
山海经中山经:“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第三十九章 :不许戳为师的脸
云渺渺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虚无间,越过山河,飘荡在云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云雾逐渐散开了。
立于苍穹之上,俯瞰终生,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如万里画卷,尽收眼底。
低头看去,脚下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荒山,不见生灵草木,唯有乱石参差,峰峦叠嶂,涓流细细,从石缝间渗出,浇盖了山脚的浅滩,又化入土壤。
灼日高悬,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透亮的天地,仿佛要将这山海都烤化了。
她望着这座山,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一道白影从山道上走过,那背影,着白衣,执利剑,像长潋,又似乎有些出入。
不待她看清,山间忽然涌出一股气息,刹那间动荡开来。
那是一股森冷至极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历经三世,也算见识过不少人世冷暖,虽有善者,但恶毒之人也不知凡几,却未有一回能及得上此次。
纯粹的恶意,蛮不讲理地侵蚀着人心,便是她浮在半空中,都觉得心神不稳,恶从胆边生。
她试着稳住本心,以免走火入魔,却在一晃神间,被强行拖出了这场梦。
睁开眼,已是夜半,她躺在自己屋里,步清风不知去了何处,桑桑蹲在架子上,合目养神。
脑子里还有些浑浑噩噩,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坐在床边缓了缓,方才记起始末。
不知为何屋中闷得很,她披上外袍出去透口气,顺便看看师兄人在何处,今日这事,多半要同他商量一番。
她揉着发紧的眉心,走下台阶,没等抬头看路,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堵毛茸茸的“肉墙”。
抬起眼,正对上一双赤红的兽瞳。
雪白的鬃毛微微颤动,摸上去有些硬,纹题于额。
濡湿的气息往她脸上一呼噜,掺杂着些许血腥味儿,而后,呲出了一排锋利的白牙。
一颗脑袋,快有她半人大小。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那带着些许尘土的粗壮兽爪便心安理得地按住了她的脑袋。
说起来,这也是她拜师之后,头一回在映华宫见到孟极。
苍凉的月华之下,通身雪白的灵兽愈发威武美丽,细密的绒毛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待孟极玩够了,退开半步,她方才瞧见不远处浮山上的那道身影。
他立于月华之下,踏着伶仃的窄石,乍起的晚风中,如纱的白袍飒飒翻飞,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鉴于过去两年这位掌门大人数次梦游的先例,她也不大肯定他这会儿究竟在想什么。
孟极趴在一旁,长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地面,似是有些累了。
她迟疑片刻,一如既往地走上前,打量了长潋一番。
见他不动,心道又是梦游,幸好还在映华宫外。
老一辈说,梦游之人,不敢搅扰,怕惊飞了魂,落得痴傻,她不确信成仙的人是否也会如此,故而不敢摇晃他,犹豫片刻后,试探着伸手轻轻戳了戳那张画一般的脸。
“不可戳为师的脸。”长潋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吓得她腿肚子一软!
“掌,掌门!”她慌忙后退行礼,“弟子越矩了!”
长潋的目光清明了些,转而看向她:“叫师父。”
“师父。”她梗着脖子改口。
他这才点了点头:“这几日可有好生练功?”
“回禀师父,有师兄在旁监督,弟子不敢懈怠。”她如实答道,“只是弟子听闻那浮昙台颇为金贵,弟子资质愚钝,每日去那儿修炼是否有些浪费了,门内还有许多资质上佳的师姐师兄们”
长潋淡淡地斜了她一眼:“有人说你闲话了?”
她一时语塞。
她倒也不是来同他告状的,只是据念归所言,山下微词颇多,日子久了,招人嫉恨,确实麻烦得很。
“其他人如何说你无需理睬,浮昙台终归是个修炼之地,为师让你去你便安心去,若有人不服,让他来问为师。”他道。
云渺渺怔了怔,旋即应声。
有掌门撑腰,自然最好。
“师父,您这几日上哪儿去了?”她忽然留意到他脸色不大好,她上前一步,他便退两步。
长潋神色淡淡,略一垂眸:“不周山。”
不周山,传闻其与昆仑丘齐名,乃上古神山之一,也曾葳蕤秀丽,山河相连,只是在民间山海志中,此地在水火之神的争斗中,早已倾塌成墟,化为一片苍茫。
长潋为何忽然要去不周山,又为何脸色这样差,她不敢问,也自知没有刨根究底的资格。他既为师,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就是,他自有如此行事的道理。
只是“不周山”这个地方,让她心头膈应了一下。
却说不出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