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各有心思。
贺云槿有些恼,恼自己变了。
虞姝有些恼,恼自己看不懂。
两人之间弥漫着温馨又奇妙的情绪。
“太子殿下……”
一阵女声倏然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虞姝恍然惊醒,连忙松开了手,掩饰性的去撩鬓边的碎发,这双手似是无所适从,她都不知自己为何慌了。
贺云槿也收回了手,拢在袖中,捏成了拳,上面还有她的余温。
赵映梦进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幅场景,脚步顿住,她一回府,沐浴更衣就兴致冲冲的带着糕点来看太子,可太子身边却出现了另一个少女。
两人还有肌肤之亲,这个少女是谁?为何可以和太子这般亲密?
赵映梦压下心中种种揣测,款步上前。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贺云槿声音冷淡。
虞姝望向那个女子,身形高挑,比她瘦些,眉目如画,楚楚动人,着实是一位美人,不过她却不认识,而她发觉这个女子一进来,贺云槿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许久不见,殿下身边竟多了位红颜知己吗?”
赵映梦打量着虞姝,瞧她穿戴,并不像婢女,单是手腕上的那只羊脂玉,便是她也买不起,可是这个女子,她从未见过。
“赵姑娘,休得无礼,这是长宣郡主。”贺云槿眼中微恼,红颜知己这词似把虞姝贬低了。
赵映梦讶然,这个带着些憨态的少女竟是大燕鼎鼎有名的长宣郡主,大燕女子谁人不晓她的名号。
“臣女失礼,见过郡主,还望郡主恕臣女无礼之罪。”赵映梦屈膝行礼,她虽也是高门贵女,可与这长宣郡主一比,却是鱼目见了珠玉,无法相比。
“赵姑娘免礼,不知者不怪。”虞姝抿唇笑笑,看赵姑娘无人通禀便入了太子府,又姓赵,隐约猜到她的父亲兴许是刑部尚书赵寅,而她是太子的表妹。
既然是太子的亲人,那虞姝也不会多拿乔。
“臣女离京一月,不知郡主归京,正好臣女带了些点心,还请殿下和郡主莫要嫌弃。”赵映梦不去管为何长宣郡主在此,单看她的家世,便不想无故招惹,所以也是散发着善意的。
“好呀,我正好饿了。”虞姝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些,空出一个地方放点心。
贺云槿瞧了虞姝一眼,她为何对陌不相识的赵映梦这般热情?
两碟子点心端上桌,造型别致,瞧着也有食欲,虞姝正打算伸手去拿,却被贺云槿拦住,“你不是说要教孤剪囍字吗?”
虞姝收回手,撇了撇嘴,有些无辜,“殿下,能先吃了点心再教吗?”
她方才背《出师表》已经费劲了心思,如今脑中空空,腹中空空。
“不行,孤很忙,你快些。”贺云槿不耐烦了。
“罢了,那赵姑娘,你自个先吃吧。”虞姝看着那点心流口水,太子可真是太坏了!
赵映梦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殿下这般不给她面子并无不妥,她也习惯了,可殿下却对这个长宣郡主如此亲密……
这短短一月,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长宣郡主走到了殿下的身边。
到底也是高门贵女,规矩礼仪都是挑不出错的,赵映梦让婢女把点心收了下去,“臣女也不饿,殿下和郡主是在学剪窗花吗?臣女也会呢。”
“咦,你也会呀,那你会剪兔儿和老虎吗?”虞姝看向赵映梦,对她好感起来。
“专心。”贺云槿抬手用指关节敲了下虞姝的脑袋,不满她看向别处。
“唔,殿下,好疼的,不是这样折,好笨哦……”虞姝双颊鼓起,不敢再分心了。
赵映梦看着这一幕,咬紧了银牙,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绣帕,指甲盖都泛白了,殿下与她,从未如何亲近过。
心中酸涩,却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吞,努力维持笑容。
“郡主喜欢兔子和老虎吗?我都会剪,我教郡主好吗?”
“好呀好呀,里面有剪刀,你先剪一个给我看看吧。”虞姝头也不敢回,生怕太子又打她。
太子今日阴晴不定,又打人。
赵映梦宛如一个局外人,插不进两人之间,殿下的眼里,似乎只有长宣郡主一人。
她垂下眼,遮住了眼里的落寞,拿起剪刀开始剪兔子。
那边在虞姝的教导之下,太子终于剪出了一个囍字,还剪的像模像样,“殿下好聪明,比我第一次剪的时候好看多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第一次剪的时候不知道剪废了多少张红纸,可是兄长还是高兴的把她剪的那个并不端庄囍字贴在了新房,足见兄长对她的爱护。
“接下来我就不教了,殿下自己剪吧,我也要剪一个囍字和殿下比比谁的好。”
虞姝往盒子里摸了一下,呀了一声,“我不知道赵姑娘会来,只带了两把剪刀。”太子一把,赵映梦一把,她就没了。
“郡主,我就不剪了,给郡主吧。”赵映梦十分识大体的把剪刀递过去。
“不好不好,你剪吧,殿下,太子府应当有剪刀吧?”赵映梦剪着,虞姝哪好让人别用呢。
“郡主,殿下是男子,怕是找不着剪刀在哪,还是……”
赵映梦话未说完,却看见贺云槿起身:“等着。”
“好的,多谢殿下。”虞姝雀跃起来,“赵姑娘莫要客气,你快剪吧。”
“……好。”赵映梦低下头,拿剪刀的手都有些抖.
她还记得,有次下雨天来太子府,为了躲雨,跑的快了些,发丝与披风扣子缠绕在一起,解不下披风,便问太子有没有剪刀,想把扣子剪掉。
可太子那时告诉她:没有。
那时她想,太子是男子,哪里会碰针线活,自然也是用不上剪刀的。
可为何今日,却有了呢?
赵映梦心里很乱。
不一会儿,太子拿了把剪刀回来,虞姝一眼便瞧上了,“好精致的剪刀呀,这上面镶嵌的宝石好美,殿下居然有这样精致的剪刀,这样一瞧,我的剪刀好丑。”
贺云槿把剪刀递给虞姝:“给你。”
“多谢殿下。”
“嘶……”赵映梦剪歪了,这只兔子的耳朵毁了,全因她看见了这把剪刀。
这把剪刀她曾见过,是先皇后的遗物。
先皇后是她的姑母,却去的早,记忆已经模糊,但这把剪刀她却印象深刻,因为每年除夕将至,先皇后都会用这把剪刀剪窗花,贴在宫内,也曾握住她的手剪过狸猫。
这是先皇后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因为剪刀这东西,哪怕是在大火中也不会烧毁,而上头镶嵌的宝石日久弥新,越发光彩夺目。
殿下怎能把先皇后的东西给郡主呢?
分明,先皇后是殿下不能提起的伤痕。
赵映梦已经无法思考了。
“怎么了,赵姑娘剪到手了吗?”虞姝关怀的问。
“没事,这只兔子被臣女不小心剪坏了。”赵映梦扯了下嘴角,维持着笑意,可是脑子里已是浆糊一片。
“没事的,我也经常剪坏。”虞姝拿着这把精致的剪刀开始剪囍字。
本来好好的,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鸟,惊着了虞姝,手一哆嗦,手上的剪刀就掉在了地上,那把精致的剪刀磕掉了一颗小的红宝石。
她正觉惶惶,打算捡起向太子道歉。
赵映梦却抢先一步捡起,怒气冲冲,“郡主,你怎能如此不小心?”
虞姝懵懂的望着她,此刻的赵映梦竟让她觉得有些凶神恶煞。
第21章 杏眼通红
虞姝站了起来,虽有些懵却还是先道歉了,“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郡主可知这是谁的东西,这是先皇后留下的遗物,郡主竟如此不小心,一句不是故意的便能轻轻揭过吗?”赵映梦攥住剪刀,这是她的求而不得,却被虞姝轻易摔坏。
“赵姑娘,不可无礼。”贺云槿伸出手,“给孤。”
赵映梦气恼的很,把剪刀还给了贺云槿,剜了虞姝一眼。
贺云槿低眸,本就是一把老旧的剪刀,这是母后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极少拿出来赏玩,今日也不知怎么就拿了出来。
剪刀一角的红宝石磕掉了,光彩都少了些。
一如母后的容颜,已逐渐模糊,偶尔他也想不起来母后的模样。
快十年了,时间能带走这世间的一切,却带不走思念,反而让思念愈重。
虞姝原先不知是先皇后的遗物,如今晓得,心慌意乱,急的眼都红了,她努力了这么久才和太子稍稍亲近,因为这把剪刀,又要回到从前了吗?
“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虞姝咬紧了唇,十分懊恼,早知就是被吓死也不能松手啊。
“无碍,不过是物件罢了。”贺云槿情绪比之方才低落了许多,连眼眸都黯淡了。
虞姝小手攥着衣袖,局促不安,心都揪成一团,眼眶通红,险些要哭出来,“殿下,对不起……”
爹爹娘亲送她的东西她都十分珍惜,更何况这是先皇后的遗物,若是她的东西被人摔了,必定也会十分生气。
“郡主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可以弥补殿下吗?”赵映梦委实看不过虞姝的惺惺作态,这可是先皇后的遗物。
摔了先皇后的遗物,太子殿下竟也不恼她,为何殿下待她如此亲厚?
虞姝低着头,小手互相攥着,从地上捡起那颗红宝石,“殿下,我会想办法修复,就算不能完全一样,我会尽力,殿下莫要恼我。”
贺云槿抬眸,望向她抬着的手,白嫩小手捧着那颗红宝石,似乎还有些颤抖,再看她的眼,杏眼隐有水光,满是懊恼无助,怕是要被吓哭了。
不过是一把剪刀,又何苦要把人吓的这样厉害。
贺云槿沉了口气,接过她掌心的宝石,“无碍,兴许是老天爷的安排,母后逝去多年,执着于旧物也无济于事。”
“殿下,你怎能连先皇后的遗物都这般对待?”赵映梦被太子的态度气的脸都红了。
“赵姑娘,这是孤的事,请你莫要多管闲事。”贺云槿瞧着虞姝的杏眼红了一圈,赵映梦再说下去,又要成泪人儿了。
才为了他的事大哭一场,再哭岂不是伤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