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大手隔着被子捋了捋沈尧的小腿骨,简直像是对待一个婴儿,“出了事也不知道跟我说,这么长时间,不告诉我,还撒谎,还让同学帮着你撒谎……没跟院里告你的状你就求着我吧!臭小子……”
沈尧“嘿嘿”一笑,仔细察言观色着张庭山的反应,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刚刚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傅明衍,现在却又不看了,似乎从没怀疑过的一脸坦荡,沈尧心里七上八下。这事迟早他会知道,可怎么说他和傅明衍的关系,沈尧却还没想好。
说联姻,张庭山就会劝他趁早离婚,沈尧无法拒绝这个建议,当下却又不情愿;可要说因为感情……沈尧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
连勉强算是“艺术知己”、“君子之交”的张庭山都知道傅明衍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尧又何尝不知道,可他现在又该怎么向张庭山说出“爱”亦或是“喜欢”这种话呢。
张庭山不会理解,连沈尧自己也不理解。
傅明衍站起身,似乎是要走了的样子:“下午还有些事要办。好好吃饭。”他伸手摸了摸沈尧的发顶,沈尧下意识地乖乖低头,像只猫儿似的哼唧了一声,却又迅速止住,脸色微红。不敢抬头。
“对了,”他站在门口,停下脚步,“学校方面最近有人联系我,想通过我找张老师买几幅大作,不知道你还有些画废的稿吗?”
傅明衍笑得很是商人化。
张庭山横着眉毛:“我的画没有画废的!怎么会卖给别人废稿!”显然气得不轻。
傅明衍倒是不在意:“随便什么尺寸,一幅三十万,这是对方出的价。现在的你,随手涂鸦都能卖出天价了。”傅明衍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暗示什么,说完看了一眼沈尧,笑了笑,推门走了。
张庭山哼了一口气:“我才不图那点钱!我要钱有什么用,一个糟老头子,买个金棺材也用不了那么些个,让他们收着画,当祖宗供着就好了!”
“老师……”沈尧无奈地笑:“这是说气话,你是有这个本事拿这些钱的,你下那些功夫,难道不值钱吗?他们买的是你的青春,买的是你的天赋和时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你就拿着呗,又不是乞讨……”
沈尧说着低头用嘴巴衔了一瓣橘子一仰头吃了进去——差点呛死住。
张庭山气得没话说,还只能给他拍拍后背顺气。
“你知道什么!”
“咳……咳咳!匹夫无罪……怀、怀璧其罪,老师,傅叔叔是提醒你小心呢。”沈尧终于顺过气来,瘫在靠背上。
张庭山正要骂他,听见这句忽然一愣。
“什么意思?”
沈尧似乎很虚弱的样子,刚刚呛了一下好像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虚虚地说:“老师,你就是太单纯。嫉妒啊,你分文没有的时候,有人笑你穷书生,现在你发达了,自然就有人恨你拿的多,这不是很简单吗。”
“……放屁,你个毛孩子说谁单纯呢?”
话虽这么说,可张庭山表情却滞了滞。
“……不管这些,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学校了,下午还得带学生,晚上我再来看你——好好呆着,别乱折腾!”张庭山点了点他的挺秀的鼻尖,警告道。
沈尧终于松了一口气躺进了被窝里。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他,好像他们不看着的时候自己真的会缠着绷带偷溜出去蹦迪似的。
沈尧闭上眼之前忽然注意到桌上有一张纸巾,似乎写了字。
他努力地自己爬起来够到了那张纸,却见那上面写着:“尧尧很乖”。
……很显然,是傅明衍的字,遒劲又内敛,又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屋里没人,沈尧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脸红和哼唧了。
……
经傅明衍“善意的提醒”后,张庭山本就很少在人前露脸的时候更少了,他推了所有采访和来客,搬出了原来的破屋子,暂时住在靠近学校大门的那幢废弃保安楼里,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少有一个鬼影,终于才勉强摆脱了骚扰。
不过这里夏天还好,敞着门还算凉爽,恐怕到了冬天这连窗户都有些晃悠的破房是可以直接当做冰箱的。
张庭山吃苦惯了,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有画架和画材,他是不会在意自己是睡在席梦思上还是九块九包邮的草席上的。他保持低调,却也没出什么事,他甚至觉得傅明衍杞人忧天了。
很快,沈尧就出院了,他年轻,伤口好的也挺快,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最后甚至被傅明衍撞见他手上缠着绷带还靠在病房门上撩比他大一轮的护士姐姐的尊容。终于松口肯放他出“监狱”。
沈尧这次“出狱”决定“好好做人”,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傅渐云啊高海啊徐信啊,统统拉黑屏蔽一条龙——他要专心准备画展的画了。
沈尧之前确实已经画完了本该在画展上展出的画,但现在看来,他却并不满意,这些日子他有了新的想法,想画一个从没挑战过的主题。离定好的日期没有几天了,沈尧必须赶着死线画完这些画,所以他直接租了一间小画室,打地铺睡在里面,准备通宵达旦地作画,这次他的灵感似乎源源不断,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自从沈尧大致学成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