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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索天真果然得了一场很重很重的感冒,重到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下不得炕,摸不了灶台做不了饭菜,只能躺着,还什么都不想吃。
    祖爷爷还好,毕竟有道行,只是王解饿得哇哇叫,申龄在厨房枯坐一个时辰,最后端出来五个煮鸡蛋。
    王解眼泪唰唰往下掉,“师兄你连个煮鸡蛋都不让我吃热乎的。”
    申龄还解释:“那啥,本以为有第二个菜的。”
    鸡蛋,祖爷爷一个,王解俩,申龄一个,剩下一个申龄拿给了索天真。他来到炕前,在炕沿儿上轻轻一敲,递到索天真嘴边儿,“来一口吧。”
    索天真有气无力地,“我命令你马上把我治好。我都好多年没生过病了,难受得快死了。”
    “你这个我还真治不了,”申龄伸进被子,摸了摸她的手腕,“你这不是单纯的伤寒,是你身体在排斥我。”
    “啥?”
    “排斥我啊,排斥我的种子。”
    索天真点点头,说了句“噢”。
    “我还以为你要骂我。”
    “骂你干什么,我自己乐意的。这些后果就应该我承担嘛。怪就怪我孩子的爹是个妖怪,没得选。”
    申龄放下鸡蛋,抓了一把瓜子儿慢慢地嗑,“敢情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没得选?”
    索天真声音干干地,体温奇高,要不是申龄知道她其实还好,真的也要跟着担心起来。
    她说确实是啊,最开始就没得选,我上山那天你恰好在扫院子。如果是二师兄的话也许今天跟我说话的就是二师兄了。后来我也没得选,无依无靠,什么都做不成,嫁人也嫁不成,只能挨过一天是一天。再后来你回来,我也没得选,只能跟你在一块儿,因为也没有别的出路。虽然很被动,但是我其实挺喜欢被动的。发生什么,默默承受就好了,我的脑子想不了太多事的。
    这俩人吵多了作多了,也就真的可以坐下来不赌气地好好说说话了。
    索天真说给我嗑一口。
    申龄一拍她的手,“嗑什么!也不怕上火。”
    “给我嗑一口。你这咔哒咔哒地太馋人了。”
    俩人于是嗑着瓜子守着热炕对着坐着。索天真的汗一身一身地出,申龄没穿外衣,一身白,脸红扑扑的,像是刚从田里插秧回来。
    申龄说那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索天真很认真地想了想,摇着头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那你烦我吗?”
    “烦,有时候烦得要命。尤其是你跟我闹别扭的时候,简直太烦了。我恨不得捏死你。”
    申龄就笑了,说这哪叫烦啊,你只是嫌麻烦,跟我没关系。申龄说着话,顺手帮索天真摘掉了她嘴边儿沾上的瓜子皮。
    索天真抓住他的手,他俩的手就在半空里悬着。
    申龄笑起来,“怎么了?不想我碰你?”
    “不是,”索天真眼睛忽然睁圆了,“比如你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就会忽然特别喜欢你,觉得别的什么都比不上你。”
    申龄愣愣,“类似的还有吗?”
    “有啊很多啊。比如我睡觉,你在我背后给我编头发,迷迷糊糊的,痒痒的,但是你小心翼翼,下手很轻,我感觉就特别好;再远一点,咱们头一次见面,分开的时候你很用力地抓了一下我的手,这个我也记了很多年。还有去年夏天,在院子里,咱们两个扯床单,傍晚。你低头看床单说这个应该换了,布洗多了,都有点儿发绦了。还有一次你抓了一个特别胖的毛毛虫,跑到我跟前说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圆滚滚的……”索天真笑得说不下去,弯着腰,手里的一把瓜子都散了。
    她没注意到申龄早就不嗑了,而是在看她,眼里都是笑意。
    他想,那个问题,他不需要答案了。
    申龄这次也没抱她,也没亲她,甚至还隔着一点距离,只是他又在说情话。
    “索天真。”
    索天真抬头,“嗯?”
    “这种细水长流的好日子,我还想跟你再过几十年。”
    “嗯?”
    “反正你也没得选,我就是通知你一下。”
    索天真也笑盈盈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抓住他的手,“我也乐意。我很乐意。你能一直在的话,苦日子我也愿意过一点的。”
    “放心,咱俩以后只享福,不吃苦。”
    都说猫叁狗四,但索天真毕竟是人,申龄也做人多年,所以他俩的小孩儿还是呆了足足十个月才跑出来见人。索天真生她没费什么力气,于是就觉得天下所有的孕妇都像自己一样很不辛苦。在多次建议左邻右舍的年轻姑娘不要害怕成亲、要大胆地向前迈出一步,成为一名光荣母亲之后,索天真终于成功引起衙门注意,并被约谈。
    回来的路上索天真觉得人家说得确实也在理,毕竟从户籍上来看,她自己也确实还没结婚。
    只是她到了家里,一看自己孩子都有了,就又觉得入不入籍的,也无所谓了。
    索天真最近总缠着申龄把他们闺女变成猫。
    “你就变一下嘛,我就玩一下,就一下。”
    申龄说你走走走走走开,小孩子很嫩的,怎么能让你随便摆弄?
    “就一下!”索天真拉着申龄的胳膊来回晃,“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你说的啊,就一眼,我会监督你的。”
    “好的好的。”
    俩人往床边一站,申龄说你闭眼睛。
    索天真边捂眼睛边说,“不要看你变啊,我要看她变。”
    “知道了知道了,快闭眼睛。”
    索天真于是乖乖捂住眼睛,等到申龄告诉她可以了,索天真就兴高采烈地扑到床边去看。
    她跪在那儿好久好久都没起来。
    申龄有点儿得意。
    索天真吧嗒吧嗒嘴,“那什么申龄,你还是把她变回去吧。”
    申龄就怒了,“为什么啊?”
    “好丑。没毛。像个小粉妖怪。一个肉瘤。”
    申龄连忙把索天真拉走,“不许说她丑!你看她多可爱啊!粉粉的一小只。”
    索天真直皱眉,“变回去吧变回去吧,求你了。我都不想看第二眼。”
    他们家的小女孩儿很早就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发不出完整音节的时候就绕着索天真身前身后喵喵呜呜地转悠。索天真对那个粉色肉瘤记忆犹新,这直接导致了她们母女关系的疏离。
    小孩儿伸出手,喵喵地让索天真抱。
    索天真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又找了一个洗菜的大木盆,把她放在盆里。
    小孩儿就在盆里打滚儿。跟所有的猫差不多,她特别喜欢狭窄的地方。
    索天真戳着她趴趴的小鼻子,“不许动啊!乖乖的!我去做饭。”
    小孩儿:喵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显然是十分高兴。
    申龄从道观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贤妻在做饭,也高兴得在心里呜呜呜了起来。再低头一看,自己的闺女在木盆里玩得正开心,而那个木盆曾经装过白菜,装过菠菜,还装过酸菜,此刻正装着他的心肝儿。
    索天真说诶你回来了,快把盆取走,拿屋里玩儿去吧。
    申龄说索天真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那我得做饭啊!她总让我跟她玩。”
    “陪她玩啊!”
    “我陪她玩咱晚上吃啥啊?吃你大腿啊?”
    申龄一时语塞,捧起盆气冲冲地就进屋了。回屋路上碰见王解还说呢,“她这个人,越来越不讲道理。”
    王解于是只能劝,“师兄,我确实不想吃你大腿。”
    申龄的闺女喵呜呜呜起来,索天真听不懂,申龄却能听懂,她是在说:爸爸抱呀。
    申龄捧起盆亲亲她,再看厨房的方向,索天真在剁东西,可谓是山崩地裂飞沙走石。索天真发现申龄在盯她,于是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申龄缩着脖子进到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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