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庄明远带着一群弟子进得门来,二话没说便纷纷跪在地上。
“请师尊为弟子们做主!”
安然见众人行动异常,像是都有伤在身,很是不解,询问之下才知他们是来告状的。
许文敏还添油加醋,说夏尘羽偷习了外道功法,将众人打伤至此。
安然叹口气,揉了揉睛明穴道:“夏尘羽呢?”
还没等众人回话,就从门外走进一人。
只见少年额头的鲜血流经眼角,直到下颚,身上衣衫褴褛,好几处都被扯破了,露出的皮肤也都是淤青或血痕。走路姿势有些微跛,很明显是强压着疼痛的模样。
见这孩子伤成这样,安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把人打成这样,你们倒恶人先告状了?
但还未发作,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不正是他要的效果么?两年来众弟子们常常借机欺负夏尘羽,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自己作为凌云峰的师尊,这种默许的姿态也助长了弟子们的气焰,近日来更是越发嚣张了。
可只有这样,才能补救已被篡改的时间线,让夏尘羽饱受欺辱,塑造其内心的阴暗面。
夏尘羽一言不发地双膝跪地。
看来这孩子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安然见状深吸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冷冷地开口道:“众师兄弟状告你偷习外道功法,殴打同门,你有何话说?”
夏尘羽一字一顿地回答:“弟子没有。”
想来也是这样的回答。安然回想起刚收这孩子入门时,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对师尊的崇敬,对修行的期待。可现在一看,十四岁的少年却满眼寒光。
心底掠过一丝愧疚感,但很快就被他拾掇起来,“那他们的伤是怎么回事?”
“弟子不知。”依然是那冰冷而铿锵的声音。
“胡说!”许文敏闻言高声嚷道:“分明就是你干的!”
安然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自己都纵容出了些什么孩子,这样下去不行,好好的孩子全让他教坏了,总不能顾此失彼吧?
于是带着些微的怒意对许文敏警告道:“为师让你说话了吗?”
许文敏没有想到以往总是纵容他们的师尊会来这一句,愣了片刻,才把头低下了,“弟子知错。”
安然逐个观察众人的伤势,夏尘羽的一目了然,定是被这几个孩子殴打的。
可其他人的伤势却有些蹊跷,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些浅浅的淤青,可是微一用力按压,他们便都疼得龇牙咧嘴,甚至直不起身来。
这是用灵流攻击造成的内伤,虽然都是轻伤,但绝非夏尘羽的修为能做到的。
“还看见其他人吗?”
弟子们都摇头。
安然轻叹口气,问道:“谁先动的手?”
众人都指向夏尘羽,后者并不反驳,只是眼神坚韧地看着安然。
连解释都没有,安然有些无奈。
“既然如此,罚你闭门思过三日。”说着又看向众人,“你们以多欺少,罚抄三十遍《南华经》,三日后上交。”
一片哀嚎声传来,“师尊偏心……”
“再嚎加十遍。”毋庸置疑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住了口。
夏尘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安然。
直到众人散去了,夏尘羽依然跪在原地。
安然平静地问道:“还有何事?”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师尊解答。”
“讲。”
夏尘羽顿了一会,似乎鼓足勇气似地,开口道:“师尊常教导弟子,修行要有恒心,可是两年过去了,弟子可以说是毫无寸进。师尊可知为何?”
看来这孩子还是产生怀疑了。安然思忖一会,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又听见一句:“师尊给的那本心法,真的适合弟子吗?”
十四岁的孩子能有这心思吗?未免太缜密了些?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夏尘羽先是怔了一下,又镇定地回答:“无人教我。”
这一细节没能逃过安然的眼睛,他立刻走近了些,直直地看着夏尘羽,“你说实话,为师不怪你。”
那孩子的瞳仁分明颤抖了一下,可旋即又坚定地重复道:“无人教我。”
这神情已经给了他答案。看来一味逼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安然摆摆手道:“罢了,你只要知道,为师对你自有谋划,其他的不必多想。”
*
一朵半透明的蓝色灵蝶悄无声息地趴在夏尘羽的右后肩上,缓慢而轻微地煽动着翅膀,片刻之后隐去了。
夏尘羽没有察觉,自顾来到山脚的一座岩洞内。站定了之后轻声说了一句:“前辈。”
洞内无人回应,可夏尘羽继续自言自语着。
“今日之事,谢了。”
“嗯,我信了。”
正在房内施展追踪术的安然一头雾水,心中疑惑着:他在和谁说话?难道此人施了某种咒术,对话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此时夏尘羽彷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忽然瞪大了双眼。
“前辈当真?”
又是一片沉寂之后,他点点头,拿出了那本心法,翻开之后研读了片刻,随后又盘膝而坐开始运功。
安然很是不解,他分明已经开始怀疑这本心法,为何还在修习?
那朵灵蝶是安然的一缕魂识所化,通过此蝶安然感到夏尘羽身上的灵流运转方式完全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只可惜安然的本体不在这里,否则用天眼扫描此处定能发现隐藏的到底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安然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体内的灵流愈加充盈,大有冲破瓶颈的意思。
被他压制了两年的修为如今一朝就要突破了。
夏尘羽暂停了运功,睁开眼兴奋地道:“前辈,果然如你所说!”
“嗯,我记住了。”
此时夏尘羽彷佛听见了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喝道:“谁?!”
一阵强光击中了那朵灵蝶,直接将其击成碎片。
安然猛地感到一阵目眩,一缕魂识顷刻间归位,他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腹诽了一句。
隐藏的那人到底是谁?
*
在洞内修炼许久,一不留神就已经过去了一整日。
走在回房的路上,夏尘羽突然停住了脚步,冷笑了一声:“又是你们,有完没完?”
几名弟子围了上来,为首的庄明远喝道:“师尊命你禁足三日,你违抗师命,还不随我们回去领罚!”
因被罚抄经文而窝着一肚子的火,夏尘羽此举正给了他发作的理由。
“我若是不去呢?”
“那我们便要替师尊教训你这不肖之徒。”庄明远说着便要出手,却被许文敏拦住了。
“大师兄,小心他使诈。”
众人吃了上回的亏,都立在原地裹足不前。
夏尘羽见状不以为意地捏了捏手腕,鼻中冷哼一声:“你们一起上,正好让我练手。”
刚习得的功法正愁没处施展呢。
庄明远是个一激就炸的性子,听得一个废柴竟然如此狂妄,立刻便是一拳冲去。
二人你来我往地打作一团,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喊着大师兄加油。
可没过多久,庄明远就落入了下风。
一拳砸中腹部,他接连后退好几步,捂着肚子咬牙切齿地道:“这不可能。”
手下败将眨眼间竟然轻松打败自己,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许文敏上前扶着他道:“大师兄,这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邪门功法,你可别上他的当。”
夏尘羽冷冷地瞪一眼许文敏,也不说话,只是周身瞬间释放出一阵灵流,众人感到这灵流的强大,纷纷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筑基期的灵力。”
“不可能,这小子昨日还是练气初阶!”
众人不可置信地发出惊骇声。这一日连跳三阶,众人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夏尘羽嘴角噙笑:“还有谁想试试?”
“你......”许文敏自知不敌,只能嘴上逞能,“你偷习邪门功法,违背禁足令,待我禀明师尊,看他老人家怎样罚你!”
“不必费劲了,师尊那我自己会去的。”
刚说完,夏尘羽便迈开步子离去,留下众人仍是一脸惊骇地面面相觑。
*
安然的那缕神识被击中后头疼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舒缓下来,又看见令他头疼的冤孽走了进来。
他长出口气,“何事?”
那孩子没答话,只是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又磕了三个响头,如此大礼把安然吓了一跳。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弟子懵懂无知,误会师尊的一片苦心,弟子知错!”
安然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难道这孩子被压迫得产生幻觉了?我什么苦心?故意打压你的苦心吗?
见安然一脸震惊和莫名的神情,夏尘羽又继续道:“弟子狂妄,不知修行需循序渐进的道理,以为师尊对徒儿并不上心,甚至......”
他顿了顿,沉口气继续说:“甚至怀疑师尊传与弟子的心法有误。”
是有误啊,有大误啊。
“如今弟子才知道,那是师尊怕弟子修行过快,根基不稳,才让弟子如此修习。”
听到这安然更加一头雾水了,忙道:“等等。”
看着崇敬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星眸,安然不禁扶额道:“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夏尘羽一脸笑意盈然地道:“弟子机缘巧合转换了运功方式,这才知先前并非毫无寸进,只是聚集的灵力都被封印在了太冲脉内,只要运功时留意冲击幽门穴,被封印的灵力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
“行了。”安然打断这孩子滔滔不绝的话头。
看来是背后那人教了破解之法,原本还想靠那本心法来压制其练功速度,眼下看来这个办法算是废了。
安然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就好。”
眼见这孩子又恢复两年前那五好少年的模样,他几乎有晕厥的冲动。
你是魔尊啊!本该邪魅娟狂的气质一点影子也没见着!
他长叹了口气,“行了,你出去吧。”
不想再看见这孩子了,再看一眼安然就觉得头疼。
可夏尘羽仍是一动不动,“弟子......还有一事。”
安然靠着榻上的凭几,抬手揉起了太阳穴,“讲。”
快讲,讲完赶紧走。
“弟子违背师命,禁足期间擅自离开,还请师尊责罚。”说着又磕了个响头。
安然实在不愿再费神去想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了,随口道:“那就再禁足一月,走吧。”
换做旁人听到禁足一月必得鬼哭狼嚎好一阵子,可夏尘羽却是一脸愉悦的神情,叩首道:“弟子领命!”这才缓缓起身离开。
两年来的努力一朝全泡汤了,安然简直有杀人的冲动。
他非得找出那个幕后黑手不可,否则这个位面的任务还怎么完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