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