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让我有点快乐
楚和渐渐感觉到女儿无声的改变。
她收起了她所有的舞鞋和舞裙,再也不曾去过之前挥洒过汗水的舞蹈课。她依旧尊重他,像往常一样会跟他无话不说一样的交谈,只是,她还是在悄无声息地远离他。
楚漾一个暑假过后似乎又高了一些,眉眼长开了,更妩媚了。身材是亚洲人少见的前凸后翘,腰不赢一握,柔弱又坚韧的味道。她美好的像是伊甸园里那枚让人知道“善”与“恶”的果子,既美又带着与之同来的原罪,诱人去采摘。他甚至都能想象校园里的那些青春期莽撞的男孩会怎样觊觎他的女儿,就像那些他年轻的岁月里也曾投向夏洛特的眼神,充满无数惊艳,渴望,占有,欲望,暴烈,痛苦。不用说学校了,他家门外就站了一个,明目张胆地冲他女儿瞧。楚和真想用手里的筷子把他戳瞎。
郑回从他手里接过楚漾的书包,看了他右手的筷子几眼,冲楚和问好,还寒暄着说他不必担心回去继续吃饭就好。
楚和温文尔雅地找茬说:“摩托车不安全吧。”当父亲的官威还没发完,就被楚漾打断了。
“爸,你怎么也这么老古董。好啦,你赶紧回去吃早饭吧,再不喝你的小米粥,就要凉了,我们要再不走就晚了。”说完她转过身,马尾还在后面甩着,潦草地冲他摆了几下手,站到郑回的机车边带上了自己的黑色头盔。
剩下郑回这个谦逊的胜利者耀武扬威地站在楚和面前,施舍了他一个安慰:“叔叔,我载她的时候很注意的,你放心吧。”
楚和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了之前读到的龙应台的那句“不必追”,原来他和楚漾也终究逃不过父母子女一场的缘分。
时钟依旧“咔哒咔哒”走着,走过了雨洗清秋,霜叶渐红,北风潇潇。
第一片剔透薄弱的雪在城里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狭窄的胡同里,楚漾扯了扯书包的肩带,看着零零星星融进黑夜里的同学们,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四十五了,晚自习下了十五分钟了。手指抹掉了屏幕上已经成了一滩水迹的雪,冰凉的触感一下子让她又欢快起来。等到郑回之后,他们可以一起喝杯奶茶,吃份关东煮。所以现下这份不知尽头的等待也因为对之后的期待而变得甜蜜起来。
“围脖呢?”郑回从校园外的方向朝她跑过来,喘了几口气,撑起身,扯了自己的套头围脖拴狗似的给楚漾呼噜了上去,又唠叨起来:“老了冻出颈椎病,我不会给你揉的。”
楚漾脖子上温温热热的,黑色围脖上还剩着郑回的体温。她整了整围脖的位置,小嘴叭叭:“你又去干嘛了?这几天你神神叨叨的,发了短信你又不回。我怕你有事,都不敢给你打电话。而且,我在这冰天雪地里苦哈哈地等你,你还咒我得颈椎病,你的心好黑啊。”
郑回拐了她的脖子,夹在胳肢窝底下,拖着她往前走。
“周令唯他便宜舅舅去他那儿了。我就是过去给他充充场子,结果呆了一晚上。“他顿了顿又说:”手机没电了,又不方便用别人手机。虽然不会有下回,但要真有你就别等我,直接跟同学回家。”
“哎,小郑,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她头垂着,手搂住他的腰跟着他的步子走。
郑回无奈地说:“你又想吃什么?顺便提醒你,今年的第一场雪在一月份,那天我记得你非要我带你去吃火锅,开场白都没变。”
楚漾掀开他的手说:“嘿嘿,知我者小郑也,我想吃关东煮和香芋奶茶,哦耶。”
郑回拿过她的书包颠了颠问:“都放的什么?这么沉。”
“哎,别动,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说里面可装的万千思春少男的情书,你别给我弄坏了。不是我说,我觉得韩寐都没我拿的多,是不是我也要成校花了?”她挑了挑眉,走进超市,低着头挑起关东煮。
郑回垂眸瞅着她的后脑勺,说:“拉倒吧,谁要给你写一个字的情书,我把我的小白狼给你骑。”
“真的?”
郑回补充说:“你自己写的不算,主动开口让别人写的不算,我写的也不算。”
“哎,你这么一说,你都没给我写过情书。”她啃着骨肉相连,皱眉说道:“为什么我从小一封情书也没有。”
郑回心里中二地想,废话,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的女人。他记得楚漾的第一封情书是他从蒋昭南的礼物盒里拿出来的,至于后面来的,他男厕所里武力解决一个,杀鸡儆猴,于是其他猴子就散了。毕竟谁也不想告个白要在医院趴一周,一个月都得拄着拐………
他明面上不能嚣张,怕她知道了骄傲,他说:“唔,我给你写,800字作文,满意了吧?”
“行,我要颜体,写成经文那种小册子。”她又得寸进尺。
郑回点点头,余光确认屋外确实有人影,笑唇倏然阴沉下来。他从周令唯的场子里出来后,他就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他把自己手里那份塞给楚漾说:“你坐着吃,我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楚漾问。
“这周围不是有家卖烤红薯的你特喜欢吃?我去看看还开门不?”他冲她笑了一下,白炽灯下他的眼睛灿若繁星,让人不由得心一动。他转过身跑走了。
如果楚漾知道,这次转身之后他们的境遇,她绝对会跟他一起出去,而不是嚼着什么该死的关东煮。
风起了,今年的雪早早地落下了,预示着这会是一个寒冷的冬天。